距離離開商州三日後的又一個下午,京畿道,長安,那是一個道路多的如同樹葉上紋路一樣多的地方,越是臨近這座皇城,越能感受到它的繁忙以及威壓。

蘇汀州帶著蘇小寶,並沒有順著官道一路北上,而是離了車水馬龍的官道,瞥進了一條向南的幽靜小道,道路兩側灌木叢生,荒涼至極,若非能瞧見身後遠處逐漸消失的平原,蘇小寶一度懷疑自己被帶進了山野老林。

“爹,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坐在馬背上的蘇小寶,望著前麵牽馬的蘇汀州背影問道。

蘇汀州沒有回話,而是牽著馬繩繼續向前走著。

不一會的功夫,蘇小寶便看見了一座牌坊。

“城東驛?”

牌匾上篆文刻寫的幾個大字,蘇小寶輕聲的念了出來。他疑惑的開口問道。

“爹,這城東驛是什麼地方?”

“長安東出第一座驛館”

“那不是在義豐鄉麼?咱啥時候變成這裏了?”

“這裏是原先的驛站,後來荒廢了,才啟用了義豐館。”

“好好的驛館,為什麼荒廢?爹,這離長安城還有多遠?”

“四裏多。”

“這麼近的地方,應該是車水馬龍才對,可現在荒涼到,長安城來往客商都避開此地,此地肯定發生過奇聞異事?”

說完,蘇小寶便心裏產生了好奇。可惜蘇汀州沒有回答,隻是牽馬過了已經被風吹日曬,風化嚴重的牌坊,入了這不大的小鎮。

此地本來就不大,當年也就是一座驛館,周邊隻有一些吃鋪,住家客棧等營生的店麵。因舊曆年裏發生的事情,使得無論是百姓還是上到朝堂,當年都如臨寒冬,那件事就如同陰霾的雲層久久不能消散,即便是過去了二十年,在長安,它也是一種禁詞。

進了這城東驛裏麵,兩側的房子殘破不堪,有些樹已經從屋裏長出了屋脊,有些房屋這是倒塌隻剩一半,甚至還有些已經成了一堆土丘,若非是有些門窗朽木,已經完全看不出這裏絲毫有人居住過的模樣。

牽馬行至一處已經雜草叢生的土堆前,蘇汀州停下腳步,看著那座本該是一座驛館的土堆,他注視很久,很久不願離步。

開元二十五年,廢太子李瑛便是死於此地。

當年事情發生時,蘇汀州也不過十來歲,都沒有身邊蘇小寶年歲大,那時候不清不楚的看不明白,但隨著年月增長,時至今日,蘇汀州依舊不明白當年發生事情的細節,隻知道那年秋天的其中一天,皇城中一道道聖旨如同旱雷一般從深宮中傳出,一次次的敲打在長安城內所有百姓的頭上。

前是廢除了李瑛太子之位,後連坐了鄂王李瑤與光王李琚。緊接著未過午時,皇城中再次傳出聖旨,太子李瑛與其三皇子,五皇子被貶為庶人,趕出長安。

這一道道聖旨上的內容,可謂是亙古沒有,一朝太子,乃是國運之本,究竟發生了何事,能讓聖人震怒到,廢除太子,貶罰為庶人,更是逐出長安的地步。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滿朝文官武將,竟沒有一人參本保人。

更讓人驚恐的還在後麵,第二日,便有消息傳至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太子與其兩位皇子,三人一起吊死在城東驛館內……

皇城內沒有聖旨出來,宮中也沒有所謂的皇子,公主,王國大臣出頭,以至於煌煌長安城內數百萬百姓,無人敢替太子收屍,就懸吊在這驛館好幾日,最終也不知道是誰膽大,半夜裏點燃了一把火,太子屍體連同這城東驛館,都在這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爹,你以前來過這裏?”

見蘇汀州久久不移步,蘇小寶好奇的問上一句。

“嗯!”

“那你應該知道這城東驛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那時候我也年幼,並不了解。”

“那你為什麼來這裏啊?”

“腦海中還有些以往的記憶,所以趁此機會來看看,行了,我們走吧!”

蘇汀州牽著馬,並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往前走著,隻是蘇小寶沒有發現,此時蘇汀州的另一隻手已經死死的握成了拳頭。

城東驛本身並不大,原本也就是四通八達的驛站,沒有前後之分,加上如今早已荒廢,除了這核心的幾處廢宅外,其餘的邊邊角角也早已經被農戶開田種糧了。

一路向南,經過了兩個特別大的土堆,蘇汀州又停下了腳步,凝望了許久,蘇小寶也是觀望了一會 ,並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不過,從這裏已經出了雜草叢生的驛館,往右手邊望去,一馬平川,隱約就可見長安城巍峨的城牆。這可讓蘇小寶露出一副喜笑顏開的得意表情,連忙激動的喊著蘇汀州。

“爹,爹,我看見長安城的城牆了!我們進城嗎?爹~”

蘇汀州依舊沒有答話,隻是一直注視著眼前的大土堆,沒人知道,這兩座土堆下,埋葬了多少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