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白手套(1 / 1)

明豔和圈子裏的姐妹們簡單告別後,就回到出租屋裏,開始匆匆忙忙收拾東西。有幾個要好的舞小姐,因為住的遠,聽說明豔家裏老人生重病要離開東莞,都自己打了摩的,趕過來和她閑聊兩句,想寬慰寬慰她。有個臨走時,還硬往她手裏塞了一遝錢。

“好了,都是自己姐妹,在外還不是你幫我,我幫你,有錢才好辦事,快拿著,我走了!”這些素日裏在會所、酒樓、KTV裏叱吒風雲、閱人無數的高手,此時變回了充滿人情味道的平凡女子。你可以近距離看到她厚厚的妝容下,又是熬了一夜紙醉金迷的疲憊,劣質的禮服領口處甚至還有點開線,但是她們是那麼真誠、善良,對待和自己一樣在外地漂泊的女孩子,有種觀世音般的憐憫。

這個出租屋在東莞橫瀝鎮的一個城中村裏。這裏是外來務工人員的天堂,狹窄僅可過人的巷子,兩邊還常常塞滿了板凳、煤球爐子、裝空啤酒瓶子的筐子和更換下來沒人要的破輪胎。滿耳朵都是尖銳的汽車喇叭聲和小販的叫賣聲,嘈雜萬分。來的時候,我跟在明豔後麵,腳步慌張、七拐八拐走過一個一個昏暗的巷子,這是個混亂的世俗世界。

抬頭滿眼都是蘭州拉麵、按摩保健和福利彩票,你要很努力地要目光放遠,才能從密密麻麻低矮破舊的房子間看到泯陳一線的天空,當然城中村裏的天空也是灰暗的,星月早已經不見,隻有路燈散漫出的幽幽的光。這裏和中國城市轉型下千千萬萬的城中村一樣,有喧鬧的菜市場,有擁擠不堪的下班高峰,有忙碌了一天隻為果腹的打工人。

這個房間裏除了一張堆滿衣服的床外,就是一張堆滿了瓶瓶罐罐化妝品的桌子,桌子上的塑料鏡子,粉紅色的支架已經缺了腳,所以站不住,被主人靠牆放著,好像一個穿粉紅裙子的女孩做錯事正在被媽媽罰站牆角一樣可憐兮兮。房間朝北,隻有一個小小的窗戶,窗簾是用腈綸布的床單替代的,花色很豔俗。窗外也沒有什麼風景好看,橫七豎八的晾衣服杆子,還有就是掛在這些杆子上的皺皺巴巴的平角內褲和大紅色文胸。

我環顧四周好幾圈,這個巴掌大的房間同樣沒有什麼好看的。房間裏明豔和姐妹們說著什麼,說到動情處還流了淚。她們也沒有問我是誰,我就像團空氣一樣,沒人關心這團空氣為什麼會在這裏。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是熟悉的車輪碾壓著鐵軌,在枕木上發怒的聲音。時空的變換真神奇,明明意識還在那個髒亂遮蔽的出租屋裏遊蕩,身體就已經坐在了硬座上。兩個小時,仿佛經曆了今世前生,一輛行駛匆忙,朝著浙江省溫州市奔去的列車,等待我們的又會是什麼呢?

明豔怕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綠皮火車的窗口將這個季節本就不多的新鮮空氣,全部隔絕在了外邊,窗外是迅速後退的田野、廠房、山丘和電線杆子,就是無聊的蒙蒙細雨。不知道是不是心境不對,這一路,明明是沿著乾隆爺當年下江南的路徑走的,卻沒有一點歡喜,隻是濃濃的擔憂和惆悵。

我打開背包,抽出一片口香糖來胡嚼,打發這旅程漫長的時間。明豔枕著靠背,已經熟睡。想著姿勢難受,她不住地換著頭枕的位置,也許是做了不好的夢,沒有醒來,雙眉忽然緊縮在一起。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她輕輕的鼻息讓貼服在臉上的一縷發,也跟著上下輕輕起伏著。明豔有點年紀,但骨相還是非常美麗的,臉是中俄混血的輪廓,眼角稍稍往下,很是溫柔。我看著她出神,真想幫她捋一捋這調皮的頭發。

哎,她和老八都是苦命的人,是不公平的命運把他們捆綁又拆開。

“阿傑,到哪裏了?”明豔揉揉惺忪的眼睛,在狹窄的座位上盡量舒展,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撲麵而來的又是幾個小時前那雜亂的出租屋裏刺鼻的劣質香水的味道。

“馬上到福州了,你還可以再睡會兒,到站了我叫你。”我嘴裏的口香糖早沒了滋味,也不成團,稀稀的像漿糊。

“不睡了,你困,你就睡吧,要不我們換個座位,你坐在中間這麼久,會難受的。”

“明豔姐,我和老八做兄弟也幾年了,對他的過往本來是不感興趣的,我隻知道他是我大哥,很照顧我,這些就足夠了。但是後來,老八帶我認識了一個師長,還有那人圈子裏的一些人,緊接著老八又因為幫黎師長公司去動遷而出事,下落不明。我很想知道,他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和他又是怎麼回事?”反正兩個人也無聊,我索性把心裏的好奇直接 拋出來。畢竟,誰也不知道這趟去橫店,到底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