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是蠟梅花開的時節,這座破敗的小廟中恰好栽種了一株蠟梅。
這廟裏原有兩株蠟梅,但數年前人去屋空,自此後無人照管,其中一株不知何時漸漸枯萎,現隻剩一截枯木樁。
僅存的這一株蠟梅長的極好,樹幹粗壯,延伸出很多枝椏,覆蓋了大半個院子。此時花開一樹,幽香彌漫。
這廟不大,隻有一個主殿和幾間瓦房,主殿空空蕩蕩隻餘半個破舊的神龕,已經看不出曾經供奉過什麼神佛。
除了主殿的屋頂還算齊整,其餘幾間瓦房是漏風又漏水,根本住不了人。
趕路的人或者無家可歸的人,經過這裏便會在主殿遠離門窗的牆角湊合過夜。
江玉燕是被凍醒的,她蜷縮在幹草上,身上隻有一床薄被。
她的身旁還有一個人,一個已經冰冷僵硬的人,是她早已死去多年的母親。
江玉燕一時有些恍惚,她是死了嗎?這裏就是陰曹地府嗎?
怎麼沒有鬼差來捉她去見判官,她害了那麼多人,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吧。
正在思緒混亂之時,忽然聽見有人說話。
“這破天氣,凍死個人。”
“天色不早了,咱們在這歇一晚,等明天再去嵩陽城。”
“明兒就是臘八了,咱哥倆兒還得在外頭跑腿,你說說這不是欺負人嗎?”
“同人不同命,誰叫咱沒投個好胎,我這輩子怕不是到死都娶不上媳婦。”
“晌午那個餛飩攤的老板娘長得真俊,那屁股一扭一扭的,看的人心癢癢,可惜了。”
這兩人的話越說越偏,也越走越近。
當他們進了正殿,一眼就看到角落裏有個小女孩,這女孩十二三的樣子,生的俊俏極了。
再仔細一看,被子裏還有一個婦人。
兩人對視一眼,已經起了壞心。
但他們打錯了主意,當他們逼近這女孩時,不知怎地就沒了力氣,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眼前這個小女孩吸走了一樣。
想跑,腿已經不聽使喚,想尋求同伴的幫助,卻是驚得目瞪口呆,剛剛還好好的人,現在已經須發皆白,麵容枯槁,低頭一眼自己,手上已如雞皮一般。
江玉燕本不想理會這兩人,但他們欺上門來,她便下意識的運功抵擋,結果就是一不小心把這兩人給弄死了。
她練的武功是無上心法——移花接木,這門武功的厲害之處就是能將旁人的內力和武功化為己有。
吸幹了這兩人那點微薄的內力,江玉燕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看著身邊死去不久的母親,看著手中的荷包,她想起了這是什麼地方。
她的母親,死在她十三歲這年的冬天,死在一個破廟裏,死前給了她一個荷包做信物,讓她去找江別鶴認祖歸宗。
前世,或者說另一個她,埋葬母親後就踏上了尋父之路。等她受盡磨難找到江別鶴,得到的卻是更大的屈辱。
江別鶴有妻有女,他的妻子是東廠大太監劉喜的幹女兒,劉氏為人強勢,容不下江別鶴有別的女人,江別鶴又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所以她的母親才懷著身孕浪跡天涯,她母親以為劉氏容不下自己,總能在自己死後容得下江別鶴的女兒。
她的母親錯了,大錯特錯。
劉氏逼著她賣身為奴,每日以折磨她為樂。江別鶴畏懼劉氏身後的劉喜,半個不字都不敢說。
江別鶴和劉氏的女兒,比她大一歲,名叫江玉鳳。江玉鳳從小錦衣玉食,後來拜南海神尼為師,常年跟隨南海神尼住在南海。
她恨江玉鳳,哪怕江玉鳳知道她的身份後對她很好,但她還是恨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因為她恨江玉鳳的父母,她恨劉氏,更恨江別鶴。
江玉鳳既然得到了父母的寵愛,那也該承受她的恨意。所以,她找準時機,毫不猶豫的殺了江玉鳳,頂替江玉鳳享受所有的優待,入宮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妃。
江玉鳳是她殺的第一個人,後來,她又殺了江別鶴,還殺了很多人。弑父殺姐都幹了,其他人殺起來更沒有任何負擔。
最終,她也死了。
死於她心存的那一點妄想,她已經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絕世武功,就忍不住開始希冀愛情。她太貪心,什麼都想要,最終落得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她死在了她所愛之人的手中。
因為,她殺死了他的愛人,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所有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