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德四十八年的金秋,臨安郡太平府清遠縣三門鎮並不十分寬敞的街道上,韓頌和張小棠並肩行走,秋日的涼風吹到臉上,帶來一片清涼,偶爾勾住幾縷青絲,在金色的秋風中颯颯飄搖。
三門鎮今天很是熱鬧,因為鎮裏首富田隆暴斃,喪事一連數天,葬禮延續了田隆一貫的作風,豪奢至極。
路過田府,高偉的大門口掛上了朵朵白花,挽聯用雪白的大紙寫著,悲傷地掛在兩旁。
韓頌和張小棠輕裝快行,嗤笑了一下田府的品味之後,立即離開了三門鎮,來到了清遠縣。
清遠縣距離三門鎮不是很遠,花了大半個上午之後,便能看到一片灰色屋簷的縣城。
韓頌來到縣城的第一件事,是去縣衙旁邊的公告牆尋覓一些朝廷通緝的信息。他總覺得,自己和張小棠逃脫得太過簡單,太過容易。而這背後,似乎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操縱著他們的命運。
在公告牆上尋了好久,沒有找到自己和張小棠被通緝的信息,韓頌心裏既開心又矛盾。開心的原因顯而易見,矛盾的是,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在想什麼?”張小棠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問道。
“沒……沒什麼。”
張小棠皺了皺眉頭,臉上寫滿了鄙視。
“你們這些讀書人啊,整的跟個娘們似的,明明有事吧,偏偏不說。問你什麼,總是喜歡裝深沉玩穩重,一句沒什麼說完似乎事情就解決了。當然,你可以用這一招騙到很多單純而善良的姑娘,但是對付我,這點招數就太弱智了。”
韓頌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又和讀書人扯上了,你自己不喜歡讀書,天下間的書難道都是壞的?
“我哪裏騙姑娘了?而且我也沒想要對付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小棠有點尷尬了。於是她閉口不言,快馬加鞭,低著頭就往前走,韓頌隻好跟上去。
天色將夜,二人挑了一間客棧住下。
客棧名叫一剪春,名字很文藝,布置很清新,除了住在裏麵的一些肥頭大耳的過路商人,這算得上是一個清靜養眼的好地方。
在三門鎮給田隆買大補藥花去了五十多兩銀子,又給張老頭家留下了五十兩,韓頌身上攏共還剩九十八兩。
這麼多銀子,住這種客棧,綽綽有餘。
走進客棧,張小棠第一句話是:掌櫃的,兩間上好的廂房。
韓頌的第一句話是:不,隻要一間。
張小棠狠狠瞪了他一眼,譏諷道:“想和本姑娘住一起?”
韓頌笑笑,搓了搓手:“省錢。”
……
……
但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認為韓頌這句話有什麼可信度,所以那客棧掌櫃的不露聲色地笑了笑,心領神會,立馬給二人準備了一間房。同時,還送上了一大桌的吃食和一壺酒。
張小棠並不怕韓頌幹什麼,畢竟相處這麼多天,她對韓頌這人的性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韓頌不迂腐,但也絕不放蕩。
於是,她對兩人一間房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夜色如漆,站在窗邊望去,之間偶有星星點點,大部分都被濃鬱的墨色籠罩。
韓頌和張小棠臨窗而坐,相對而食。
飯菜入腹,酒入愁腸。
張小棠拿著筷子撥弄了一下桌上的幾樣小菜,沒什麼食欲,於是又是幾杯酒下肚,直喝的臉上泛紅。
漂亮女人喝酒總是醉意迷人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讀書人嗎?”張小棠借著醉意說道,“因為我最討厭讀書人的虛偽和酸腐。比如明明想收下別人送來的禮物,卻故作清高,在三推辭,等推了幾次之後,哈哈一笑,說一聲卻之不恭便大方地收下,卻從沒想過是否受之有愧。你說,讀書人虛偽不虛偽?”
韓頌夾了一顆花生,哢哢地嚼動,一陣夜風襲來,桌上的蠟燭隨風擺動,房間內突然黯淡,旋即風停,光線複盈。
張小棠繼續說道:“說實在話,我也有點討厭你。因為我覺得你也很虛偽,你很黑暗,你很複雜!”
“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對了,實在臨安城的東街上,我當時趕著去學政府,結果就遇上了你。我記得當時的你一臉倨傲,好像我欠了你幾千兩銀子似的,拿著本破書就敢往我馬上撞,說真的,我當時就該踩死你。”
“每一次見你你都會帶給我不一樣的驚喜,第二次,是學政衙門的紅牆之下吧。那天你忽而瘋瘋癲癲,忽而殺人如麻。”
“我當時確實有點怕你,我怕你記仇殺我。可我又有點佩服你,因為你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力量是什麼,但是看上去很強很厲害。這就夠了,人在江湖,夠強就行。”
“後來我知道你的事情,我不明白宰相大人為什麼要來對付我爹和你。是他想對付我爹而連累了你,還是想要對付你而連累了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