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京師吹起冬風,落葉腐化,穿起了厚厚的夾襖。裴璃才知道皇帝真的不可能放周臨出來,一意孤行的要羈押他兩年。
還不過一個月,身心備受煎熬的她在一個下著冷雨的夜裏臨產了。將軍府裏有京城最厲害產婆,宮裏的禦醫,甚至遠在京郊的廣福寺、玄雲觀都起了道場法會為她祈福。
可在即便如此,裴璃還是難產了。孩子生不下來,大出血,好似京城裏愈來愈大風雪。
廣安宮每隔半個時辰便會有太監來稟將軍府的情況,夜幕籠罩住肅靜的大內時。
頂著飄雪進來的太監連滾帶爬的跑進宮來,捏著嗓子大喊:
“皇上不好了,裴將軍恐堅持不住了。孩子生不下來,血止不住,她自己也沒意識了,迷迷糊糊叫著九……喔,叫著周公公的名字。”
雲浦噌地從書案後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太監,“不可能,裴師傅是何等堅毅的人。她從不會輕言放棄的,不會有事的。快,備轎出宮,去將軍府!”
他連狐裘也來不及穿急匆匆的往外趕,一幹太監手忙腳亂的拿衣服揣暖爐,小跑地跟上才將狐裘披在他身上。
待到將軍府,白雪落滿了一地。那樣幹淨潔白又靜謐,守在屋外的張芷蘭和裴封早已經哭啞了聲音,神情憔悴的倚靠著。
看見皇帝的禦駕,心碎的張芷蘭莽莽撞撞的衝上前跪在地上。
“皇上,求求你讓阿璃見見周臨。讓她見見他,她唯一記掛的就隻有他了!”
“嫂嫂請起,朕去看看裴師傅。”
雲浦隻是將張芷蘭扶了起來,不回應她的請求,卻是不顧眾人阻攔闖進了產房中。
因為天寒地凍,屋子門窗緊閉。盡管已經打掃得很幹淨,不見處血漬。卻還是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又燃著地龍,屋內暖得有些燥。
裴璃躺在床上捂著厚厚的被子像待孵化的蠶蛹一般,床尾的產婆鼓舞著她再用力,連皇帝的身影也未蹭注意。
可她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好像整個人的精氣隨著肚子裏羊水一起也都流走了,隻留下了那個孩子在裏麵。
不管她如何的用力,如何的大聲哭喊。仍舊沒有辦法將她生下來,無法緩解全身車裂一般的疼。
這一生,裴璃都未想過認輸。
隻這一次,她似乎感覺到了天命之意。她身子裏的血,如水一般傾泄而出。
片刻之間就冷得像窗外的雪一樣,寒意反滲進她的骨頭裏。
“裴師傅,朕來看你了。”
雲浦走近床邊來撩袍坐在床邊,他的模樣、做派、行事從小便肖似周臨。
裴璃恍惚間以為是他來了,抬起手來去抓雲浦的衣擺。
隻是摸到衣擺的龍紋,她微微舒展開的眉頭一下又痛苦的皺了起來。
眼淚吧嗒吧嗒地又從眼睛裏流了出來,她拽著皇帝的衣服強撐起精神來看他。
“皇上……雲浦,我求求你放了他好嗎?不要殺周臨,不要殺他。封侯賞賜什麼我都不要了,隻要你放了他好嗎?”
裴璃有些絕望了,以為自己就將喪命於此,想要求得周臨的赦命。
她知道皇帝在忌憚什麼,在介懷什麼。
周臨的身份終究在他心裏是根刺,不能拔了卻將他磨成了鐵石心腸,磨出了帝王的冷血無情和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