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遊其實追了出來，他眼看著阮知行駐足停下，又看著他走遠，但腳卻像是釘在了原地，抬不起來，追不上去。
他也沒有臉麵再追上去，阮知行的話敞亮又直接，是愛過的，也恨過悔過，但現在這些都沒有了，自己的出現成了難纏的小廣告，某種難堪的記號。
漸行漸遠的背影，在視線裏慢慢模糊，沈遊仍如當頭棒喝一般，回憶與眼前的視線交織，他看著靈堂中央擺放著的照片，仍然不敢相信，數月前兩人的分別，竟是人生最後一麵。
告別禮堂布置得很樸素，應該是遂了他的心願，用的是常見的白百合、白黃菊花搭配了綠色葉材，繞著冰棺層層疊疊，沈遊甚至不敢上前，再見他最後一麵，他聽說他走的倉促匆忙，半夜吐血被送醫急救，卻沒能從搶救室出來，得到消息的沈遊，匆忙趕了回來，身上的黑色西裝窩出了許多褶皺還沒換下，他就直奔殯儀館。
他胸前別著一枚銀色胸針，是當年兩人的定情信物，他顫抖著手指摸了上去，觸碰到的是一片冰涼。冰棺前是故人家屬，雖然沒有見過青紅，但沈遊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青紅的嗓子已然幹啞，縱使一切早有鋪墊，但枕邊人的突然離去，仍叫她痛不欲生。眼前這位自稱是丈夫舊友的，她並不認識，但悲傷的表情無法作偽，她還想詢問姓名，就聽見阮青舒在不遠處叫自己，青紅隻得表示歉意地點點頭，朝不遠處走去。
沈遊的視線也跟了上去，驀地，他停住了目光，是他！上次在醫院匆匆見過一麵的少年，是知行的兒子……沈遊心裏感慨著，難怪這麼像知行年輕時候，但比起知行的安靜靦腆，少年是雋秀靈動，舉手投足間也更磊落自然。
感受到別樣的目光，阮青舒也側頭看了過來，對上視線的那一秒，阮青舒禮貌地點了點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抬頭再望過去，就隻看見黑色西裝的背影佝僂著，即使隔著數米遠，那不可遏製微微抖動的肩膀，仍是刺痛了阮青舒的雙眼。
阮知行這邊沒有近親，過來吊唁的親友，或是青紅那邊的親戚，哀傷是有的，哭著流眼淚的卻沒有幾個，這兩天阮青舒陪著青紅辦理喪事，想要放聲痛哭，都尋不到一個時機。
他抬手覆在眼前，人為一道屏障隔絕開眼前的水霧，明明感覺眼淚已經流幹了，但突然多了一個人和他哭訴著同樣的人事，阮青舒難免心中悲慟，喉頭發緊。
“你認識，這個人？”青紅見他反應，出聲問道。
阮青舒搖了搖頭，繼而又說道：“我在醫院裏碰到過一回，就是和爸，咱們一起去醫院食堂吃飯的那天。”
“哦，他說是你爸大學朋友……你爸朋友不多，我怎麼……”青紅看著那悲傷的背影自言自語，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轉頭：“你說是咱們一起吃飯那天碰見的？”
那天……櫃子上的花束，指間花藝，卡片，沈遊……
一個一個畫麵連起來，青紅突然感覺眼前人影綽綽，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幸好阮青舒在旁眼疾手快扶穩了她，語氣盡是焦急擔憂：“媽，你沒事吧？”
她使勁甩了下腦袋，定睛再看過去，已然看不見那人的身影，青紅忙推開阮青舒，四處張望，隨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