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五月暮朝雨,雨說下便下,也不大,淅淅瀝瀝一會兒便停。雨雖不大,但對於住在破陋小屋的虞娘子與她女兒而言,便是大雨了。木板搭成的床周圍擺滿了裝水的盆與碗,床上也撐起了一把傘,可即便是這樣,床褥還是濕透了。虞娘子躺在床上,麵色青白,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錢元華上前查看了一下,嚴肅了臉。寧安環視了一圈,對她道,“娘,將她帶回府吧。”
錢元華號了脈,看了寧安一眼,點了點頭。
範姑姑差人去叫了馬車,幾人將虞娘子抬上了馬車,一並上了馬車。
寧安看向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鬆開握著娘的手,跪在了寧安麵前。“我叫槐夏。”
寧安笑了笑,“槐夏,你既要賣身給我,便要簽下賣身契。”她雖可憐虞娘子,卻也不會平白給了她們恩惠。
槐夏低著頭,“我……奴婢知道。”
“好。”寧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日後你便跟在我一雙兒女身邊,照顧他們吧。”她扶她起來,“至於你娘,可留在我府中,做些其他活兒。我府上雖規矩多,但月俸也多。”她這些日子,本就想著要為兒女找伴讀,隻怕遇到品性不好之人。今日遇到她為了救母自願賣身,可見品性不算差,能恰巧遇到她們,也算是緣分。過些年,她若是本分,她再還了她賣身契,讓她恢複自由身。
府中有府醫,虞娘子的病症並非多難治,隻是她們沒有銀錢買藥,回到府中,府醫前來看過,又開了藥,一副湯藥灌下去,倒也好了大半,隻是還未醒。
“這幾日你好好照顧你娘。”阿紫憐惜槐夏小小年紀便如此懂事,也不急著讓她做些什麼。給他們拿來了幹淨的衣服讓她們換下,又送來一些白粥,便離開了。
“謝謝姐姐。”槐夏感激,屈膝便又要跪。
阿紫扶住她,“咱們雖然是奴婢,卻也不能時時都跪。日後你便會知道了。這幾日你先照顧你娘,過幾日會有嬤嬤來教你規矩,規矩學好了,才能見到夫人與少爺小姐。”主子顯赫,他們這些奴才便也跟著顯赫。主子尊貴,他們便也不用對誰都卑躬屈膝。
安頓好虞娘子母女,雨也停了,他們又回到了伢行。王鬱文以及史涵已經挑選好了侍女,張嬤嬤也簽好了買賣文書。
她們一人挑了兩人,王鬱文挑的是十五六歲,識得一些字的兩個姑娘,兩人都是出自農家,今年收成不好,恰逢兄長弟弟摔下山,一個斷了腿,一個斷了手,著急銀子治病,一時又無法將她們嫁出換彩禮,便將兩人送來了伢行發賣。一個叫元宵兒,一個叫夏花兒。
史涵挑的兩人,一個十歲,一個十二歲,爹娘是下九流行當,家中遇了事,缺了銀錢,便將她們拿來發賣周轉了。十歲的姑娘叫玉簫,十二歲的叫惠繡。
寧安看著她們點了點頭,又對張嬤嬤道,“嬤嬤,這幾日你便住到別院上去,好好教教她們規矩。”
張嬤嬤應下,“是。”
從伢行出來,錢元華便拉著寧安去了宮家的首飾鋪。宮家的首飾鋪待客,一貫是分人而論。尋常人家的女子來看釵,擺出的便是樣式新穎,貼金箔的低價飾品;富貴人家的女子來看釵,擺出的便是做工精細,樣式大方,純金純銀的中價飾品;國公、高官家的女子來看釵,擺出的便是樣式新穎、款式大方、做工極其精細、純金純銀鑲嵌珍珠寶石的高價飾品。
錢元華一邊挑著釵飾一邊道,“宮家的釵飾雖好看,卻不如醫館旁田姥姥女兒做的花釵。”以通草、絲綢絹紗或線絨做出的花釵,栩栩如生,四季常開。“隻是世人多喜歡這些黃白之物,將它們當作身份的象征。”她拿起一對瑪瑙蝴蝶釵,“蝴蝶本該靈動,卻點綴了太多的瑪瑙,靈動未顯,反倒是多了笨重。”
寧安拿過發釵看著,“若是用花絲鑲嵌,蝴蝶翅膀掐絲做大,瑪瑙石磨小,鑲嵌在蝴蝶翅膀上,倒是能舔一兩分靈動。”她雖不喜太奢華,嫌發釵插多了沉重墜墜的難受,卻也並非不知。京中女眷聚會,不是聊各自夫君便是聊釵飾衣衫,她若是不懂,隻會顯現她小家子氣,丟了王爺的臉麵。
釵飾衣衫,何種技法,如何品評,寶石瑪瑙如何鑒賞,衣料如何區分,顏色如何搭配,她都專門學過。後宅掌中饋的正妻,看似養尊處優,實則事事都要操心。操心之外,還要去學無數東西,如此才能擔得起掌家之責,正妻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