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泡到發白發皺的手掌重力破出水麵,間接翻騰起的澄澈浪花猶如不控可阻的滔滔江水,往浴缸外溢出一片一片,清洗本就覆水的瓷板地麵。
蜷縮的身體像盤上許久的玉石光滑圓潤,呈現絕無可能的弧度,再無棱角一樣窩在浴缸中的男人猛然驚醒,餘後匱乏的強大求生欲使人能夠短暫承受窒息溺水的壓迫,他是?
或許正因為這危至迫人的緊隨感,男人舒展身體的同時還有閑功夫猜測自己?
下一秒,嗆口水的男人猛地坐起身,那壓抑在喉嚨,埋藏在嗓音的斷斷陣咳,可謂是驚天動地震耳欲聾,連帶心髒撲通撲通——垂聆脆弱的耳膜,撥動著皮層下的血管,拽緊胸口衣裳的一手微微按壓著,寸冷蒼白又顫顫巍巍。
抬手間,吸飽水的冰冷長袖截然有序地發出滴答滴答聲,像是平白敲響無恙的水麵其無意攪亂這番維持至今的平靜,他抹去麵上分辨不出是清水又或與淚珠混合的斑駁痕跡,從上往下沿著下頜滴墜頸脖,在沒入更深處的衣表之內。
男人撐著牆麵緩緩起身,猶如冰凍解封後的肢體舉步難堅,從內由外潰散的冷怨氣息滲透到皮膚外,像一股可稱之為“玄學”的氣運,尤其是那談及晦氣的鵲黑黴運縈繞在周身,更為準確的形容,怕是像加強版超黏粘著劑,彙聚不散,揮舞不潰,也遲遲趕不走。
跨出浴缸,帶起一片潮湧連響的聒噪水聲,莫名惹人心煩意亂,男人一步一個腳印,就像逆行水源的陰沉冷暗,將活人溺於水裏的海鬼。
整間浴室霎時變得潮濕陰暗,陰冷幽光的氛圍感簡直宛若是建立深淵海底,像負荷一樣沉水攀附珠粒的衣服大大減緩男人的走動,還不提愈演愈烈要燒壞的身體機能,恍若滾燙的皮膚易散著熱氣,卻在手機鈴聲響起的瞬間爆冷。
男人來到洗手池邊,忽略周身古怪的磁場,雙手重拍在臉上,使自己精神精神。
在第三通電話打來後,任澤滑動屏幕,接起電話:“喂?”
“今天早八,你怎麼回事……哎?等等,聲音怎麼回事?這麼啞,你感冒啦?!”
對麵輸出跟過年放炮仗似的,不長的句子卻像嘰裏咕嚕一大堆。
任澤掐住鼻根,隻聽清感冒一詞,順勢向上一探摸了摸額頭,嗚咽其聲地道:“有點……”
轉瞬,對麵換了個人,溫潤體貼:“量過體溫沒?不要硬挺,我幫你請假,多喝熱水,你家裏應該沒來得及準備感冒藥,正好今天的課程全擠在上午,下午隻有兩堂,我趁中午的時間買點感冒藥,順便叫你劃一下重點如何?”
任澤沒細想,開口便是拒絕:“沒怎麼燒,隻是腦袋有些昏沉,我現在要收拾一下,差不多——”他挪開手機瞄了一眼時間,七點半,忽視某種異樣,繼續說道:“十一點左右到學校,在這期間,你幫我跟班主任說明一下情況……”
“生病別硬挺你忘了你上次……”手機被奪,粗獷擔憂的聲音傳來:“老哥這也不是故意要翻舊賬,而是你這人是真不聽話,懂?”
任澤雙手一滑,腦袋磕在鏡麵上,他再次強撐著身體,胯部抵住洗手盆,聲線發虛,硬是喊出這句話:“我真沒事。”
手機傳遞有過一秒終斷,他義正言辭,不給顏麵的道:“任澤,你在我們這的信譽,特別是隱瞞病情這事,完全歸零。”
“聽起來我的病情信譽點確實有夠低的。”任澤選擇退讓,忍著眩暈刺疼,打起商量:“這樣吧,我下午去學校,現在打車去醫院,ok?”
張木軒:“可以,但是藥要帶上啊。”
江彥:“生病期間我們會監督你的。”
曾齊陽:“絕不可能再讓上次事件重演!”
幾人爭先恐後,生怕任澤不聽從勸導,也是害怕上一次,任澤感冒發燒嚴重到直接送進醫院的事件重演。
不過也要怪任澤假亦真實,真以亦為真,他這人太能硬撐,也裝的太……
片刻,手機沒有顯示掛斷,任澤飄飄渺渺的聲音發著軟,揉到了心底:
“……這次也麻煩你們了。”
電話那頭殲陌一陣,居然開始掩飾起來,發著怪笑說道:“哪裏的話,你這話說的,還怪不好意思的。”
掛到電話的一秒間,任澤險些跪在地上。有些人不愛生病,一旦生病,必定是一場大的,簡直是不讓人活著。任澤可算也可不算在其中,算是無差別攻擊吧。
全副武裝的任澤在準確到八點十分左右,搭乘上一輛全新改裝、自搭配飾的私人出租車。
司機師傅名叫張白桔,據她所說,他是她拉的第二位客人,“第一位客人是我的表哥,在文柏大學當班主任,坐在副駕駛是一愣一愣的,平時熬夜把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我倆同時畢業, 他選擇當老師這個神聖的職業,我則動用攢下的獎學金開了一家車行,生意還算不錯——”張白桔話音一轉,透過後視鏡虛晃一槍的看向後座緊繃身體的任澤,大意好像是隨口一問般的說出口:“客人,我看你年紀與我相仿,大學選的什麼專業呢?”
“……金融。”懵然可循的口語從戴好的黑色口罩溢出,任澤不自然的拉下帽簷,滲出虛汗散發溫熱氣息的手抓牢一臂,另一手支著大腿令自己看上去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