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什麼……
顧北檸堪稱狠戾的控訴,逼迫澹台衍不得不再一次直麵這個問題。
一路行來,他有無數次機會與顧北檸攤牌,有無數次機會避免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局麵,可他為何沒有作聲?
在原本的計劃中,他錨定的人選其實是賀停雲,俠肝義膽的大理寺少卿,嫉惡如仇,若將他卷入奪嫡風波之中,同樣會成為斬斷清河崔氏這艘陳腐大船的利劍。
隻不過顧北檸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巫蠱案的受害者,對黑白是非有著近乎頑固的判斷和追求,執著於真相本身,而非利害,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無論是身世經曆,還是智計謀略。
改弦更張、變換人選,也成為了再自然不過的選擇。
從利弊的角度考慮,澹台衍的選擇沒有任何問題,但愧疚是從何時產生的?
澹台衍坐在那,試圖追溯一切情愫的源頭,但一向擅長條分縷析的大腦,在情之一字上,卻成為了空蕩蕩的擺設,他想不通,看不透。
那點若有似無的愧疚纏繞著他,如同細密柔軟的蛛網,阻礙了他一切的理智和判斷,一向殺伐決斷的六殿下,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欲語還休”的猶豫和躊躇。
他遲鈍了片刻,便錯過了最佳的解釋時機。
直到雲旗來報,崔爾成半夜來找了顧北檸。
半年前埋下的引線終於燃盡,結出了因果。
這既是崔爾成的因果,也是澹台衍的因果,隻不過那時,他尚未預見到這一點。
在得到雲旗通稟的當下,澹台衍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如果他依然裝聾作啞,任憑事態發展,那他注定追悔莫及。
所以他近乎莽撞地去到了顧北檸的院子,倉促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蠻橫地代表顧北檸拒絕了崔爾成的提議,若以旁觀者的身份來看,澹台衍今夜的應對,完全失去了章法。
心亂了。
在場之中唯一一個通透的人,怕是隻有魚不悔。
有關清河崔氏的謀劃,魚不悔全程參與,這個老成精的老頑童,敏銳地察覺到了澹台衍心中的動搖和猶豫,他沒有點破,是因為他不確定顧北檸是否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
他今夜之所以趕來,除了想要看熱鬧外,其實更多的是因為擔心事態失控,若真的走到最壞的局麵,他最起碼可以仗著師伯的身份倚老賣老,勉強維係住平衡。
隻是如今看來,怕是申遠弗這個當師父的連夜趕過來,怕是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唉,情之一字,最是難解。
魚不悔歎了聲氣,默默地向後挪了挪凳子,吵歸吵,可莫要傷及無辜。
……
“阿檸,算計人心、權衡利弊,這是我做慣了的事,如果我想,我可以讓你心甘情願地親自入局。”
顧北檸沉默了,盡管她現在又氣又急,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澹台衍說的是事實,用人之道,他早已用的爐火純青。
若以巫蠱案作引,將她父親的死與清河崔氏扯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那麼顧北檸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入局。
“可我並沒有這麼做,”澹台衍輕輕歎了口氣,眼底沉靜如水,似乎要將顧北檸雙眼紅紅的模樣烙在心底,“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即便今日在這裏的是師父,我仍然會毫不留情地算計運作,阿檸,我並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