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閑逛到一處荷花池邊,枯荷敗藕,冰麵上還有未消的殘雪,虞嬌棠自小就對荷花池有陰影,一靠近就想起虞尤棠那隻青白的手。
不覺間,她的眼裏已經沁出了淚,她伸出手,緊緊的攥住溫庭玉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溫庭玉察覺到她的異常,轉頭詢問道:“怎麼了?”
不等虞嬌棠回答,旁邊的樹林裏衝出一道女子的身影,撲過來攬住了溫庭玉的腰身。
虞嬌棠瞪大了眼睛,這人誰啊?看衣著打扮也是成婚的女子,光天化日抱別人家夫君,也太不矜持了。她都沒抱過溫庭玉呢。
女子哭的滿臉淚痕,溫庭玉推開她,冷漠的說:“阮夫人,請自重。”
蘇水韻哭的快要哽咽:“當年我去找姑姑求情,卻被她關了起來,她還警告我,如果我敢靠近你,就找個由頭殺了你,我真的沒有辦法,庭玉,我不是故意不找你,這麼多年,你受苦了……”
溫庭玉及時打斷了蘇水韻想要敘舊的心思,把虞嬌棠推到自己麵前,冷聲道:“這是我的夫人,虞嬌棠。”
蘇水韻尷尬的掏出手帕拭淚,硬是擠出一絲笑容:“啊,真是,讓溫夫人見笑了。”
話音剛落,就非要拉著虞嬌棠去阮府轉,說說體己話,虞嬌棠被抓著手,百般拒絕無果,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溫庭玉。
卻見溫庭玉別過了臉,裝作沒看到,虞嬌棠立刻明白他是想免於蘇水韻的聒噪,利用她來分散蘇水韻的注意力,難怪剛才那句“夫人”叫的如此順口。
好過分。
虞嬌棠被蘇水韻拉走後,溫庭玉長舒一口氣,從剛才開始,他就隱隱感覺胸口有點悶,一算時間又到用“千合香”的日子,這東西最近發作的格外頻繁,可靈淵還在府外,他這麼貿然出去,難免引人懷疑,根據往日的經驗,應當能再堅持一會。
顧楓州站在不遠處,剛才的鬧劇皆盡收眼底,他彎唇笑笑,阮思辰和蘇水韻這兩口子真有意思。
兩人走後,溫庭玉坐在了池邊的石凳上。
眼前擺放著一個錯綜複雜的棋盤,白子背腹受敵,岌岌可危,他用指尖拈起一粒白子,猶豫著如何落子,才能拯救這一盤必輸的棋局。
兩日前京都落下了一場大雪,枝頭屋簷的殘雪未消,萬籟獨寂,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冬日的陽光淺淡的灑下來,幾乎沒有任何溫度,寒風吹過,他握緊了掌心溫熱的手爐,並將披風的兜帽拉起,遮住了半張臉。
一道黑影驟然遮住了棋盤上的陽光,他仰起頭,隻見顧楓州背著雙手站在他對麵,目光深沉,打量上下了他許久,才笑道:“小侯爺好雅興。”
溫庭玉掀起眼皮,淡淡道:“小七,好久不見。”
顧小七本是顧楓州初到侯府時用的賤名,因為他在家裏排行老七,溫庭玉嫌不夠莊重,親自給他取了名字:顧楓州。
年紀相仿的黃口小兒,一個金尊玉貴,一個沿街乞討,溫庭玉見他可憐,隨手扔給他一個白饅頭,沒成想那乞兒兩口吃完饅頭,又跟上了他,一路跟到了侯府。
老侯爺於心不忍,便收留了他,讓他在府內做點雜活,換口飯吃,他既不識字又沉默寡言,背地裏沒少受其他下人的欺負,那時他就明白,隻有攀附到溫庭玉,才能得到庇佑。
那時候的溫庭玉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家生仆從靈淵侍候,他另辟蹊徑,故意讓溫庭玉撞見他被人欺負的場景,溫庭玉動了惻隱之心,讓他以後跟著自己,他那時候就覺得溫庭玉身上有種不諳世事的愚蠢,活該被他利用。
溫庭玉執筆在白紙上寫下“顧楓州”三個大字,頂著一張嚴肅的包子臉說:“諾,這就是你以後的名字。”
到而今,被重新提起那個帶有諷刺意味的名字,顧楓州也不惱,隻是坐在溫庭玉對麵的石凳上,眯著眼睛的笑道:“兩日前,我受到刑部傳喚,說是有人指證我買凶行刺,不過因為證據不足,未能給我定罪。”
“那真是可惜了。”溫庭玉一手執子,另一隻手撐著下巴,做沉思狀:“不知你平日裏是否得罪過什麼人?”
顧楓州凝視著眼前的棋盤,笑著說:“要說得罪過的人,那就多了。”
溫庭玉微微頷首,不做言語,繼續將注意力轉到棋局,一心想著如何破局,顧楓州指向右邊的角落,說:“下這裏。”
仔細凝視一番,溫庭玉果然發覺那個位置是不錯的落子點,不禁稱讚:“多年不見,棋藝見長。”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
兩人閑聊一番,看似推心置腹,實則互相試探,顧楓州想知道杜秋章的死是否和溫庭玉有關係,而溫庭玉總是顧左右而言其他,最後回了一句:“他的死,無非就是複仇和滅口,兩種結果的區別對顧大人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的,八年前能將他和蘇柘,杜秋章和無數罪證攛掇起來誣陷溫家的人,八年後,也能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輕易碾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