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故人(1 / 1)

翌日清晨,靈淵便帶著溫庭玉的親筆書信去了柳西望的府邸。

自靈淵離開,溫庭玉就靠坐在窗邊,心事重重的看著窗外垂絛而下的嫩綠柳枝,和偶爾飛過的喜鵲。

虞嬌棠端來新泡的茶水置於他麵前的桌上,輕聲道:“溫大人,去床上歇會吧,你都坐了一上午了。”

溫庭玉微微垂眸,他想起六歲那年,第一次見到柳西望的時候。

父親的部下多文人,一個個的都照本宣科,極重規矩,先是向父親行禮,然後再走到溫庭玉身邊,象征性的摸摸他的頭,再誇讚一句:“小侯爺真是生的仙姿玉色,將來必堪大用。”

他聽慣了,也聽膩了那些恭維的話,他知道他們說這些話都是看在父親的麵子上而已,將來堪不堪大用,又豈是能通過外貌看出來的?

隻有柳西望,見到溫庭玉的第一眼,就把他舉過頭頂,大笑道:“你是小公子還是小姑娘啊?”

他氣的咬了一口他的手臂,氣鼓鼓的說:“看不出來嗎?”

他明明是小公子打扮,莫非他眼睛不好?

柳西望摩挲著下巴,笑眯眯的說:“真看不出來,給我摸摸小牛牛。”

他驚的躲在了父親身後,雙手拽著父親的袍子,探出一顆腦袋用挑釁的眼神的看向柳西望。

自那以後,柳西望每次見他,都會不顧他的反抗,把他舉過頭頂和他玩鬧一番。

他也會給他帶各種新奇玩意兒,撥浪鼓,小泥人,九連環,小竹馬。

他每次表麵上裝作波瀾不驚,等柳西望離開,都要愛不釋手的撫摸半天。

他自小敬父親,也懼父親,和柳西望相處時,總能感受到一種別樣的父愛。

後來,柳西望升了官,日漸繁忙起來,兩人的見麵的機會也少了,但他一直記得這個願意同他玩鬧的“柳叔父”。

聽聞在父親獲罪以後,柳西望一直上書,求先帝重審此案,先帝不勝其煩,將其貶官,此事才告一段落。

柳西望離開京都那日,下著大雨,秋日的雨水冰寒刺骨,溫庭玉撐著一把孟宗竹骨傘站在城牆之上,隔著蒙蒙煙雨,看著柳西望的馬車逐漸遠離視線,最後消失在地平線上。

他無顏見柳西望這個亦父亦友的存在。

世人都道他苟且偷生,死不足惜,玷汙了老侯爺的一世英名。

他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可他不想在柳西望眼裏看到那些情緒,夾雜著厭惡,失望,鄙夷,輕蔑,仿佛他是世上最醃臢汙穢之物。

他原以為,此生與柳西望不會再有任何交集,沒想到時至今日,還是免不了與其打交道。

正思索著,靈淵推門而入,一臉怒氣的訴說著他在柳府的遭遇。

他將溫庭玉的親筆書信給了小廝後,有一個婢女帶著他去前廳就坐,隻上了一杯涼茶,然後便對他不聞不問。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涼茶,最後實在忍不住拉著一個婢女,讓她請他們家老爺過來,沒想到那個婢女稱柳西望今日有事外出,並不在府裏。

看她閃爍其詞的樣子,明顯就是柳西望授意的。

他頓時大怒,怒斥道:“枉你們老爺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真是玷汙了‘文人風骨’這四個字,竟讀出了一個膽小怕事的鼠輩之流!”

“公子此言差矣。”珠簾之後走出一個目光如炬的中年女子,看衣著打扮應當是柳西望的夫人,她也不甘示弱,回擊道:“我倒是好奇,溫家公子讀了哪本聖賢書,教他惑亂朝綱,殘害忠良的?”

靈淵不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家老爺在溫老侯爺手下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不二之心,老侯爺獲罪後,他連連上奏才導致貶官,怎麼在你這黃口小兒嘴裏,成了膽小怕事的鼠輩之流了?我不明白了,天下竟還有這樣的道理?”

靈淵一時語塞,柳夫人卻依舊不依不饒,她盯著他,眉目凜然:“我若是溫庭玉,定無顏苟活於世,早就拿刀抹了脖子了。你回去告訴他,我家老爺上有老下有小,沒時間和精力陪他以身犯險。”

靈淵氣急敗壞,拂袖離開。

聽靈淵講完,溫庭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別過臉,冷漠的說:“到晌午了,先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