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淮卻笑了起來,嘴角上揚,露出小小的虎牙,象征少年特有的純真和無邪,讓人無端的忽視他所處的環境,他破爛的衣衫,他滿臉的血汙,隻感到溫暖與明媚。
細細算起來,桑淮也才十幾歲,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本該承歡於父母膝下,卻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如螻蟻般死去。
沒有人會記得他,每逢清明,或許連個燒紙祭奠他的人都沒有。
“這位哥哥。”桑淮挑了挑眉,挑釁似的看著溫庭玉,說:“那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
聽聞此言,溫庭玉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見狀,柳西望上前,一把拽住溫庭玉的胳膊,要將他帶出去,他繃著臉,低聲警告:“我們該回去了。”
他們探視的時間越長,溫庭玉的處境就越不安全,他無法確保衙門中沒有那些人的眼線。
溫庭玉無奈,隻能聽從柳西望的吩咐,離開前,他突然想起錢袋中還有幾粒油紙包的蜜棗,他將其取出來,放進桑淮手裏。
他注意到,桑淮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若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好生讀書,這雙手或許正在舞文弄墨,執筆疾書,挑燈夜摹。
現如今,卻沾滿了汙垢和幹涸的血液。
桑淮因為溫庭玉給他塞東西的動作而瞪大了眼睛,想歸想,手卻誠實的攥緊了手中的油紙包。
踏出牢門之前,桑淮嘴裏發出因咀嚼東西而含糊不清的聲音:“哥哥,這是什麼東西?”
溫庭玉耐心的回答:“蜜棗。”
“好甜,下次我還要。”
溫庭玉向他承諾:“好。”
柳西望拉起溫庭玉的鬥篷的兜帽,將他的麵目遮住,門外的幾個獄卒無精打采的靠在牆邊打盹,見柳西望出來,齊刷刷的向他行禮。
“柳大人。”
“今夜之事。”柳西望囑咐道:“不可外傳,不然當心你們的腦袋。”
回去的路上,月光淺淡的灑在地上,像是鋪了一層白色的霜。
空曠的街上很是安靜,隻有打更人扯著嗓子一遍遍的喊:“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溫庭玉和柳西望皆是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柳西望才開口:“庭玉,你今日的行為有些魯莽了。”
溫庭玉停下腳步,他的一襲白衣上沾滿了淡薄的月色,麵容清冷絕豔,宛若月下謫仙。
“柳叔父,那孩子問我,他做錯了什麼,我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柳西望長歎了一口氣,眼神悲痛,他說:“我們大同縣一直很窮,我自小便看了不少的人間疾苦。初入官場的時候,我就立下誓言,要拯救天下蒼生與水火之中,要讓百姓安居樂業,要創造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我那會年輕氣盛,又為人耿直,家裏窮,沒有多餘的銀錢來打點上下關係,所以沒少被人為難,漸漸的,我也學會了收斂鋒芒,不再與人交惡。”
“有一次,我因為諫言,被先皇罰跪了三個時辰,我昔日的同僚,路過我時,都腳步匆匆,生怕牽連到自己。烈日當頭,我卻仿若置身寒窟,我在那時候才明白,什麼拯救蒼生,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