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上的字跡娟秀而挺拔,花朝雙手捧著帕子仔細觀看,字裏行間,雖是家常寒暄,卻寫滿了相思。
眼淚滴落,暈開了墨漬。
她回想起當年,年僅六歲的她提著食盒為父親送飯,遠遠的看見一個小男孩趴在地上,待她走近一看,隻見他用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字,字體歪歪扭扭。
春日正午的陽光照的她眯了眯眼睛,她蹲在他麵前,擋住了陽光:“你在幹什麼?”
他仰起頭,雖衣衫襤褸,一雙眼睛卻閃爍著求知的光芒:“我在練字。”
“我知道。”花朝抬起手,指尖朝著東邊破廟的方向:“你是那裏麵的乞丐。”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桑淮漲紅著臉,一張小臉鼓鼓的,他忿忿的說:“我不會當一輩子乞丐的!”
花朝好奇的歪著頭問他:“那你長大後想幹什麼?”
“我要當官。”桑淮笑了起來,嘴角上揚,露出小小的虎牙:“當大官。”
花朝疑惑道:“當了大官,你要做什麼?”
在這裏讀書的學子,多數家境貧寒,盼著有朝一日學有所成,去走仕途,到時候錢權在握,酒池肉林,美妾成群,不必再和父輩一般吃糠咽菜,下田勞作,豈不美哉。
花朝自小跟著父親耳濡目染,心智比同齡人成熟許多,她原以為求知若渴的桑淮與其他人不一樣,沒想到,竟是一樣的市儈。
卻不曾想,桑淮扔掉了手中的樹枝,雙手握拳,一臉對未來的憧憬:“等來日我做了大官,我定要減稅收,辦學堂,收流民。讓我們大同鎮老有所依,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實現真正的天下大同!”
花朝掩麵笑的花枝亂顫,麵容嬌嫩,透著淡淡的粉,如同春日的桃花瓣。
她叉著腰,故作嗔怒:“你這混小子,拿書裏的東西誆騙我,以為我沒看過?”
桑淮尷尬的撓了撓頭,幹笑兩聲:“算不得誆騙,這真的是我的理想……”
越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越弱,其實他也明白,他這種人,連改變自己的命數都費勁,更別談改變世界了。
奈何小小少年躊躇滿誌。
不遠處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花朝盯著蹲在地上的桑淮,隻見他雖衣不蔽體,身上的衣服連腳踝都蓋不住,但臉上和身上都很幹淨,指甲裏也沒有泥垢,一雙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很漂亮的一雙手。
她心底一軟,卻是不忍再打擊他的信心,她微笑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走了兩步,她自作主張的從食盒裏掏出一個窩頭,遞到他麵前。
他卻雙手環胸,紅著臉道:“君子不受嗟來之食。”
“不是嗟來之食。”花朝笑道:“等你以後當大官了,可是要還的。”
桑淮雙手接過並道謝,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咀嚼的間隙,還問她的名字。
“我叫花朝,花朵的花,朝陽的朝。”花朝想了想,又道:“也是‘花朝節’的那個花朝。”
桑淮咬著窩頭,鄭重的點了點頭。
後來有一次,獨自打掃完學堂的她被突如其來的大雨困住,她蹙著眉,思索著是冒雨回家,還是等候雨停,望著越來越昏暗的天空,她的心情也愈發焦躁起來。
突然,她看到了遠方跑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桑淮舉著碩大的荷葉將兩人罩住,一同奔跑在滂沱大雨中,歡愉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小路上。
兩人對視一眼,隻瞧見對方眸中盛滿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