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將寫滿字的帕子細心疊好,裝進胸口的衣襟裏,繼而,她正了正神色,原先因悲傷而眯起的眸子睜開,霧氣散去,一片清明。
她微仰下頜,將目光定格在為首的白衣男子身上,隻見他一襲簡單的長袍,勾勒出高挑清瘦的身材,他的身上並沒有多餘的配飾,一頭墨發被白色發帶束在頭頂,垂墜而下的發帶略有濕意。
瞳孔漆黑,目光淡漠,卻難掩驚鴻絕色。
她收回目光,內心頗為驚訝,她沒想到,桑淮會結識這等身份的人。
身著上等的錦緞,清冷矜貴,單是往那裏一站,就能看出絕非凡人。
她瞟了一眼緊閉的廟門,不動聲色的與他們拉開距離,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繃緊,她漠聲道:“你們找我,所為何事?”
顯然,即便親眼看過桑淮的書信,她還是對眼前的眾人心存戒備,那種東西,若是有心,也不是絕無偽造的可能。
溫庭玉察覺到了花朝的敵意,卻並未在意被冒犯,他盯著花朝,眼底一片幽深:“我隻問姑娘一句,你當真相信那件事是桑淮所為?”
聞言,花朝卻笑出了聲:“我自是不信的,可官府的人說是便是,我們平頭老百姓哪有質疑的權利?”
“況且。”花朝繼續道:“這位公子,恕我冒昧,敢問一句,你與桑淮非親非故,何必為了不相幹的人將自己置身險地?”
臨危不懼,心思縝密,伶牙俐齒,小姑娘的脾性倒是和桑淮頗為相似。
“若是有人殘害無辜之人性命,意欲將本該出現在邊關的軍餉,斂收在自己的餐桌上,酒杯裏,銀庫中。”溫庭玉冷聲道:“那這種人,自是沒有必要存在於世。”
溫庭玉語氣和緩,他所說的話,卻透出森森寒意。
聞言,魏書禮隻覺得後脊發涼,他看了一眼溫庭玉,再想起蕭澤原先的告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花朝緋色的唇瓣微張,正欲說話,蕭澤上前一步,與溫庭玉並肩而立,他先行開口,溫聲道:“我們若真別有所圖,又何必在此與姑娘浪費口舌?”
聞言,花朝垂下眼瞼,思量一番後,終是抬起眸子,放下戒心,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
廟外雨聲淅瀝,大殿正中央是滿眼慈悲的佛像,五人各自坐於蒲團之上,似是一群虔誠的信徒。
花朝講了許久,從與桑淮的相識,到父親的離世,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聽到她的母親為了還債,將她許配給年近八十,重病纏身的張員外衝喜時,魏書禮憤憤不平的開口:“天底下竟有這樣的母親?”
花朝淒然一笑:“公子自小錦衣玉食,自是不懂,高風亮節也是要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若是流落街頭將要餓死,還要秉承著‘君子不受嗟來之食’的原則嗎?”
魏書禮被懟的啞口無言,又感到自己確實理虧,便問道:“你們家欠了多少外債?”
“三十三兩……白銀。”
魏書禮驟然瞪大了眼睛,三十三兩白銀,在京都連一頓體麵的宴席都吃不上,而在這裏,卻可以買斷一名花季少女的一生。
溫庭玉講出了自己的顧慮,輕聲道:“我們幫你還債,但若是退婚,可能會有損你的名節……”
“名節?”花朝眼神悲憫,又帶著幾分堅毅,道:“不過是世人強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鎖罷了,男子可以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卻要求女子恪守禮法,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