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晨霧彌漫在山間，溫庭玉負手而立，眸光深沉的望著遠處天際露出的魚肚白，不疾不徐的說道：“結束了。”
迷霧散盡，天光大亮。
虞嬌棠掀開轎簾走下馬車，她在馬車裏換掉了髒汙破舊的衣裙，還重新挽了發髻，許是沒有銅鏡的緣故，白皙的麵龐散落著的幾縷碎發，隨著她的步伐而飄曳，更顯嬌媚。
溫庭玉怔怔的盯著她，不禁有些失神。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斑駁的枝葉淺淺打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清冷疏離的輪廓，他站在一片光裏，身形挺拔頎長，即便臉上身上皆有汙漬，也鎮定自若，氣若謫仙。
兩人目光交彙，遙遙相望，誰也沒有邁開第一步。
片刻後，溫庭玉輕不可聞的歎息一聲，他垂下濃密的睫羽，遮住眸中的波瀾，寬大的袍袖下，手指緊攥。
曾經年少時，春光大好，他與阮思辰在京郊縱馬踏青，玩累了便靠坐在樹蔭下，馬兒在溪邊飲水，阮思辰問道：“庭玉，前幾日的桃花宴上，你可有傾慕的女子？”
他如實回答：“不曾有。”
阮思辰突然側過身來，離的他極近，他僵硬的向後仰去，拉開了與阮思辰的距離。
阮思辰被他的窘態逗的哈哈大笑：“也是也是，我們庭玉的夫人，必得有傾城絕色，必得是高門嫡女，性情溫婉，知書達禮，天姿聰慧，菩薩心腸……”
他一連說了一大堆，最後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庭玉啊，自是配得上這世間最美好的女子。”
他被說的有些難為情，屈起手肘在阮思辰胸口狠狠地搗了一下。
從前的他意氣風發，即便一朝從雲端跌下，落入泥潭，他都從未妄自菲薄過，可在她麵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怯懦。
怕她厭棄他，怕她離他而去。
感受到溫庭玉躲閃的目光，虞嬌棠抬腳，從容的走到他麵前，舉起一塊沾了水的手帕，仔細的擦拭他臉上的血液與汙漬，待將他的麵頰擦幹淨後，那個青紫的掌印才浮現出來，嘴角上破裂的傷口已經結了血痂，上麵沾著些許乳白色的粉末。
虞嬌棠咬著下唇，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發紅的眼眶卻出賣了她。
溫庭玉小心斟酌著措辭，緩緩開口道：“方才……是不是嚇到你了？”
虞嬌棠知道他還在意之前的事，她仰起下頜，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對不起，溫大人，我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多血，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隻是……”
隻是心疼他，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
溫庭玉輕撫她的麵頰，掌心觸到一片濕濡，他用指尖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嬌嬌若是不喜歡血，那我以後盡量不當著嬌嬌的麵做那種事。”
他甚少親自動手殺人，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沾染過血腥，他身處的位置，注定不會讓他當一個安尊富貴的閑散公子，朝堂之上，瞬息萬變，稍不留心，就會隕身糜骨，身首異處。
從前，他了無牽掛，如今他有了在意之人，更是要深謀遠慮，步步為營，決不能重蹈八年前的覆轍。
果不其然，在聽到他的話後，虞嬌棠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愣神，繼而又恢複了淒淒楚楚的可憐模樣。
他看著她，眸光微動，其實，他很想對她說，在他麵前，她不必偽裝自己，隻需活的自在便好，可每每話到嘴邊，他又覺得，她嬌怯懵懂的模樣，甚是可愛。
就像他咬到酸澀的糖葫蘆時，他會強忍著咽下去，用“很甜”來誘騙她，看著她吃癟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感到心情舒暢。
或許在那時起，他的心中便已經因為她的存在而泛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