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驚變(1 / 1)

旭日東升,帶著薄霧的陽光在溫庭玉的身上鍍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微風拂過,烏發間的雪色發帶隨風而動。

他與柳西望交談許久,才轉身向停靠在路邊的馬車走來,待他走近,便見他微抿雙唇,表情凝重。

虞嬌棠頗感不安,問道:“溫大人,發生了何事?”

他麵色冰冷,眼底沁出淡淡的血絲,“桑淮死了。”

虞嬌棠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眸,“怎會?”

溫庭玉輕不可聞的歎息一聲,抬腳上了馬車,坐在內室向靈淵囑咐,“跟著柳叔父,去縣衙。”

柳西望急於來尋他們,並未帶貼身隨從,隻獨自一人縱馬而來,靈淵趕著馬車與他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不一會便駛入鬧市。人群熙熙攘攘,小攤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餐點鋪子熱氣升騰,共同組成一幅朝升夕落的人間煙火。

溫庭玉心緒不寧,長睫不受控製的顫抖,他努力的調整著呼吸與情緒,皆是徒勞,絲絲縷縷的痛感從四肢百骸蔓延而上,在胸口彙聚。

他麵色蒼白的捂住胸口,顫巍巍的闔上雙目,耳邊響起虞嬌棠焦急的關切,“溫大人,你沒事吧?”

他蹙著眉搖了搖頭,他知曉自己情緒激動的時候,會誘發“千合香”的發作,可他也清楚,此時此刻,他用不得“千合香”,因為他每每用完那東西,身體與思維會同時變得遲鈍,要好幾個時辰才能恢複,往常便罷,今日,他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做。

方才,柳西望同他說,“今日一大早,看守的獄卒發現了桑淮的屍身,已經請仵作驗過屍了,符合自縊而亡的特征,李屹川想順勢結案,我不同意,便與他起了爭執,雙方僵持不下,我隻能派人暫時守著桑淮的屍身,可這也隻是權宜之計,除非能找到翻案的鐵證,證明他的清白——”

他抬眸,冷聲道:“我有證據。”

柳西望明白他意有所指,開口勸解道:“庭玉,你身份敏感,不宜多生事端。”

他轉過身,負手而立,語氣落寞,“柳叔父,我知曉你擔心我的安危,可是,桑淮他才十六歲啊……”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乞丐的生死,就連他最初來大同鎮的目的,都隻是為了找回那三十萬兩失竊的軍餉。

可與桑淮見過幾麵後,他的想法有了改觀,那個可憐的孩子,有一雙求知若渴的眼睛,他寫的一手好字,他在泥濘中生長,卻本性良善,他知恩圖報,他會質疑天道不公,卻依舊虔誠的相信滿天神佛。

他不是世家公子,不是亂世梟雄,他一生的經曆並不夠濃墨重彩,甚至在話本裏都隻是寥寥幾筆匆匆帶過的角色。

他是無人在意的螻蟻,草芥,沙礫。

他無依無靠,又有求於人,所以他是被幕後真凶精心挑選的,最適合為此次案件而死的替罪羔羊。

可這世間,人人生而平等,又有誰是該死的呢?

他有理想,有抱負,有心愛的女子,他還未到及冠之年,就因為不白之冤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甚至在臨死前,都未曾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蜜棗。

溫庭玉回想起幼年時,父親曾問過自己,讀書的意義是什麼?

他說了無數個答案,被悉數否定。

最終父親提筆在紙上寫下: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幼小的他嗦著手指,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長大後他明白了這短短幾句話背後真正的含義,如今他能做的,便是替那孩子翻案,為他沉冤昭雪,讓他用清白之身下葬黃土。

溫庭玉神情恍惚,他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虞嬌棠準備去叫靈淵拿“千合香”來,卻被他抓住了手腕,他雙目猩紅,嘴角流出血絲,“別叫他……”

他盯著虞嬌棠的唇瓣,強忍著吻上去的衝動,他伸手,取下別在她發間的簪子,狠了狠心,在自己的手腕上劃出一道血痕,遞到唇邊,貪婪的吸吮起來。

溫庭玉怕自己這副模樣嚇到她,便背過身去,腥甜的血液入喉,短暫的安撫住了他躁動的內心。

“溫大人!”虞嬌棠驚叫出聲,上前拉扯他的胳膊,用足了力氣卻紋絲未動,“你這是做甚?”

他沉浸在口欲疏解的快感中,並未理會她關切的問詢。

良久之後,虞嬌棠從背後環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後頸,與她肌膚相觸的地方,一片濕濡。

她抱著他隻是哭,不發一言,整個馬車回蕩著她微弱的啜泣聲。

聽著她哭,他也難過起來,手腕無力的垂落而下,鮮血汩汩從傷口流出,他卻沒有了繼續吸吮的欲望。

他垂著頭,低聲道:“嬌嬌,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