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遙遠的天際漸漸泛白，空氣清冷，其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
溫庭玉端坐在書房的金絲楠木椅上，盯著宣紙上的四個蠅頭小字看了半晌，才忍不住開口詢問靈淵：“這是今日一早，宮裏送來的？”
若不是上麵熟悉的字跡，他都懷疑，這並非虞嬌棠所書，碩大的紙張上，隻堪堪寫著“提拔沈玨”四個字，甚至連落款都沒有。
靈淵垂著頭，“是的，公子。”
“去查查這個沈玨的底細。”溫庭玉眸子中凝著一層冷霜，語氣也是淡漠至極，“備轎輦，去貢院。”
大周朝三年一次的春闈，彼時全國各地的學子都會彙聚在京都來參加會試，從今日開始，為期三天。
此事本與他無關，往年都是翰林院院正或內閣大學士來監考，但半月前，蕭何一紙詔書，任命他為此次科考的主考官。
他不知蕭何意欲何為，但若是在他監考期間出了什麼差池，免不了又要被有心之人參上一本。
他今日身著常服，並未打算穿官袍，走在院中，日頭漸高，荊桃花開的正盛，一呼一吸間，皆是生命鮮活的味道。
在轎輦中，他翻看著靈淵備好的沈玨的資料：一個不起眼的八品小官，為官數十載沒有任何政績，家境清貧，有一女名為沈蕪，半年前入宮侍君，如今是個沒有封號的美人。
他揉著眉心，思索半晌後開口，“兩淮巡鹽禦史的職位暫時空缺，讓沈玨去任職吧。”
巡鹽禦史雖官階不大，卻是個十足的肥差。
轎簾外傳來靈淵的聲音，“是，公子。”
剛說完，溫庭玉又叮囑道：“用虞相的名義去做。”
貢院外排了長長的隊，院門處有兩個守衛仔細檢查學子們隨身攜帶的——由當地官府開具的——用來證明身份的籍書，並與名冊上一一查對，順便搜查學子身上可能藏匿小抄的地方。
一來一回間，耽擱了不少功夫，烈日當頭，不少學子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卻無一人敢出言抱怨。
溫庭玉立在對麵街道的柳樹下，發覺有的學子可以很快可以通過搜檢，有的卻需要花費小一刻鍾，觀察半晌後，才發覺那些檢查的快的學子會往守衛手中塞點東西，想來是用銀兩來賄賂。
旁邊一位賣糕餅的攤販悄無聲息的湊到溫庭玉身邊，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公子，你也是參加科考的吧，買點糕餅吃吧，照他們這麼檢查，不得到晌午了。”
溫庭玉接過用油紙包裹的糕餅，問道：“他們向來如此？”
“向來如此。”攤販指了指旁邊賣茶水的小攤，“每逢科考，我都會來這裏擺攤掙點零用，給孩子籌點求學費。”
溫庭玉心中躁鬱，正欲抬腳離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小孩掌心朝上，怯生生的叫道：“哥哥，你還沒給錢呢……”
溫庭玉回眸一看，才發現這小孩頗為眼熟，原來是不久前他與虞嬌棠在護城河邊見到的那群嬉戲的小孩中的一個，哭喊著不肯扮演“溫庭玉”的那位，他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候在一旁的靈淵從腰間的錢袋中掏出幾枚銅板，放到小孩的掌心上。
給完錢，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跟上溫庭玉的步伐，笑道：“這小孩真是可愛的緊。”
溫庭玉冷著神色，反問道：“哪裏可愛了？”
靈淵隨即噤聲，他大抵猜到溫庭玉為何鬱結，今晨一早，聽聞虞嬌棠給他寫了信，連早膳都顧不得吃，匆匆趕到書房，靈淵親眼看見，他拆封的時候激動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看清上麵的內容後，他不可置信的將那封信裏裏外外看了好幾遍，甚至將信封都拆開攤平，卻並沒有找到想要的內容。
隔的很遠，靈淵依舊聽到了他的抱怨。
“這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