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和似絮,一岸之隔,對岸的人群還未散去,枝頭明燈盞盞,喧囂且繁華。而另一邊則截然相反,十分寂靜,隻有火焰燃燒柴火時發出的劈啪聲。
一身觀音扮相的白衣女子與一個摸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圍坐在火堆旁,女孩身上披著不合身的白色外衫,她原本的衣物掛在樹枝上,在火焰的炙烤下冒出縷縷濕氣。
虞嬌棠一手握著一個肉包子,各咬了一口,將自己的腮頰撐的鼓囊囊的,也不顧嘴裏的食物有沒有咽下去,急急忙忙的開口問道:“姐姐,你是觀音菩薩嗎?”
坐在對麵的白衣女子並未否認,“嗯……算是吧。”
“一定是了!”她用衣袖胡亂的擦拭了一下眼角,“方才你隻是轉身的功夫,就變出來兩個肉包子!娘親說,隻有神仙才會法術呢!
她捏了捏手中柔軟蓬鬆的包子,“還是熱的呢!”
清冷的月光灑在神仙姐姐那張絕塵脫俗的臉上,眉心的一點朱砂痣更是為她增添了幾分清豔,她用一根木柴撥弄著麵前的火堆,語氣溫和,“小姑娘,你是和父母走散了嗎?”
她委屈的點了點頭,淚水奪眶而出。
神仙姐姐遞給她一塊帕子用來拭淚,柔聲安慰道:“當心哭壞了眼睛,待你的衣物幹了,我便送你回家。”
從他一開口,她便認出他是溫庭玉,可遺憾的是,她的靈魂被困在幼年自己的軀殼裏,無法上前與他相認。
但不論是八年前的虞嬌棠,還是八年後的自己,在看清他容貌的第一眼,就再也無法挪開視線。
她撲到溫庭玉懷中號啕大哭,他也不嫌棄她手上與臉上的油漬會弄髒他的裙衫,隻是微微蜷曲手指,將半握成拳的手搭在她的肩頭。
虞嬌棠頗感欣慰,眼前這位她未來的夫君,即使身著女裝,在麵對陌生的女子時,也恪守著“男女有別”的禮法,從不逾矩。
漆黑的河麵突然湧現點點光圈,她定睛一看,原是數盞順水漂流的蓮花燈,燈芯跳動閃爍。
她爬到岸邊,雙手合十,闔上雙目,向滿天神佛祈願,“神仙姐姐。”她一臉天真的朝他招手,“你快過來許願呀,聽說很靈的!”
他無動於衷,“不必了。”
她凝望著他,嗓音軟軟糯糯,“難道神仙姐姐就沒有所求之事嗎?”
“我不信鬼神之說。”他看向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中藏著少年人特有的倨傲,“亦無所求。”
她心下了然,她麵對的是十六歲的溫庭玉,是未曾遭受過任何磨難與苦楚的溫小侯爺,他意氣風發,冠絕京華,有慈父縱,胞姐慣,良師益友皆在身側。
沒有人不喜歡他,世上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更沒有不如他所願的事。他還未經曆家族傾覆,生離死別,還未被人拉入泥沼不得翻身。
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仿佛能從中看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可以看到北國的風雪載途和南國的花開四季,可以看到大漠孤煙和小橋流水,可以看到長河落日與淺草沒馬蹄。
可這樣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她卻從未真正擁有過。
她動了動唇,想喚他“阿玉”,想告訴他,八年後她會與他成婚,成為世上最親密無間的人,自此他再也不是孑然一身。
所以,再等等她,等她長大,為他拭去眉間風霜。
可她隻是徒勞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隻得重新鑽進他的懷中,仰起頭看著他,“姐姐……你可以哄我睡覺嗎?像我娘親一樣。”
他應允道,“嗯。”
她躺在他的腿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神仙姐姐,將來我們還會見麵嗎?”
她在心裏默默回答:會的。
山高水遠,歲歲年年,終有一日,會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