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季清聞訊趕到瓊花苑時大火已經被撲滅，隻剩下一片殘垣斷壁和彌漫著煙霧的空氣。
夜深露重，他行色匆匆，外袍下露出寢衣的衣角，一走進院子，他就看到了裹著薄毯、孤零零坐在石凳上的虞嬌棠。
她的麵容被煙熏得漆黑，原本靈動的雙眼此刻也變得呆滯無神，直直地凝視著前方，想必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看到他的到來，她抽噎兩聲後終於哭出了聲，“爹爹，娘親的詩集……”她從懷裏掏出來幾張皺巴巴詩稿，“是女兒沒用，隻來得及……拿出這些……其他的都被燒毀了……”
虞季清伸手接過，這遝泛黃的紙張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但上麵的字跡卻依然清晰可見——簪花小楷如行雲流水般靈動，每一筆、每一劃都透露出下筆之人的才情與傲骨。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
寥寥數句，便勾勒出一位癡情女子的滿腔哀怨。縱使兩心相悅，奈何紅顏薄命，造化弄人，無奈與君天人永隔。
虞嬌棠相信，她的好爹爹虞季清一定會動容。
果然，那雙捧著詩稿的手不住的顫抖，他的眼中噙滿了淚，毫不猶豫的俯下身將她抱在懷中，“好孩子，你受苦了。”
她頂著那張酷似娘親的麵容，哭的滿麵淚花帶雨，讓人心生憐憫，“女兒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虞季清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抱著她離開前，他回過頭，目光狠厲的掃視跪在地上的一群丫鬟婆子。
“瓊花苑的下人，按瀆職罪論處，罰俸半年！
虞嬌棠一言不發，乖順地趴在虞季清的懷抱裏，並將下巴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麵無表情的看著被大火燒的滿目瘡痍的瓊花苑，心中暗自思忖道：“娘親啊娘親，恐怕您也未曾料想過，您即使在去世後，也能在冥冥之中助女兒一臂之力。”
這是她在自救的同時，精心策劃好的一場賭局，她在賭，賭虞季清對姨娘是否還存有感情。
哪怕一絲一毫。
幸運的是，老天保佑，她賭贏了。
當天夜裏，無處可去的她被安置在虞若棠的閨房，沐浴後，她穿著虞若棠的絲綢寢衣，坐在床邊不安交疊著兩隻赤裸的腳，時不時的偷瞄她一眼。
虞若棠端坐在黃梨木小楊花梳妝台前，正中鑲著團扇大小的西洋鏡，照物纖毫畢現，鏡中的女子姿容清雅，儀態端方，仿佛精心養在室內的一株含苞待放的素心蘭。
她的閨房內布局考究，上好的朱漆家具、杭綢帳子、紫檀書案、靈芝蟠花燭台，無一不彰顯著她相府嫡女的尊貴身份。
虞嬌棠攥著手指，頓感自慚形穢，她訕訕開口，帶著點討好的意味，“姐姐若是不習慣與人同榻而眠，妹妹可以睡在地上。”
地上鋪著柔軟厚實的密絨花鳥地毯，還不到冬日，想來睡著也不會太冷。
虞若棠起身朝她走來，當著她的麵抬起手，自姨娘去世後，她被虞尤棠和虞宛棠兩人欺負怕了，習慣性的瑟縮著身子。
可那隻手並未落在她的臉上，而是輕撫她的頭頂，虞若棠的聲音溫柔而好聽，“那麼大的火，一定嚇壞了吧？”
她仰起頭，怔怔的盯著虞若棠，眼尾漸漸泛紅，“不……不礙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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