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虞嬌棠感到一隻冰冷的手抓住自己的腳踝，濕滑粘膩的觸感讓她瞬間驚醒。
她睜開雙眼，失神的盯著自屋頂垂墜而下的帳幔，暗自思忖：難道我還身處夢中？
她別過臉，但見朱窗外明月高懸，屋內卻靜謐無比。偶有微風拂過樹梢，帶來沙沙的聲音，伴隨著花圃中傳來的幾聲蟲鳴，才讓她感到稍稍心安。
她從榻上坐起身，連著喚了好幾聲赤芍，卻久久不見回應，隨手抓起枕邊疊好的外衫披在身上，赤著腳走下床。
她走到外屋的桌邊拿起一個茶杯，往裏麵倒滿了茶水，正當她準備將杯盞送到唇邊時，卻無意間從杯中倒影裏看見她身後站著幾個人。
待她定睛一看，杯中人影又消失不見，清亮的茶湯中倒映出一輪小小的彎月。她默默歎了口氣，仰頭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倏然間，她隱約聽到身後有人喚她的名字，她僵著脖子，動作遲緩地轉過身去，結果眼前的一幕直接嚇得她呼吸一滯——隻見虞尤棠、虞宛棠、宋姨娘和賈姨娘四個人披頭散發地站在離她僅有幾步遠的地方。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凶狠惡毒的恨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吞吃入腹，她們同時朝著她伸展出雙臂，嘴裏不斷的重複著同一句話：
“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還我命來……”
她不斷的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將手中茶杯重新添滿，輕抿了一口裏麵的茶水。她放下茶杯，纖長的食指在杯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著。
“你們不用嚇唬我。”她垂下眼睫，自顧自地開口：“我憑什麼對你們心懷愧疚。”
“在這後宅中，最不缺少容貌姣好的女子，舊的一批老去之後，馬上就會有新的一批補上來，就好似那永遠也開不敗的春花一般。”
“在世人眼中，爭風吃醋，鬥的不死不休，這便是所有生在高門大戶中女子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好了的。”
“我們有什麼區別？都是被封建禮教囚困於深閨庭院可憐人罷了，並非是我有心算計你們，是你們欺人太甚。”
她漠然一笑，語氣中盡是嘲諷，“你們活著的時候鬥不過我，難道死了我還要怕你們不成？”
說完，她便將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隨著“砰”的一聲脆響，那四人的身影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最終消失不見。
虞嬌棠沉默的看著地上破碎的茶杯，心中困擾多年的陰霾一掃而空。她走到窗邊，將方才從地上撿起的碎片搭在腕上用力一劃，汩汩鮮血從雪白的手腕流出，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此時此刻，她隻想快些離開夢境，去見現實中的溫庭玉，並親口向他道謝。
於他而言，救她一命隻是他眾多善舉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並不會刻意記在心上。
可她從未忘記過他施予的恩惠與善意，自那以後每年的上元節，她都會故地重遊，在觀音廟外的菩提樹下，雙手合十，一字一句道:“願菩薩保佑信女得償所願。”
幸運的是，她的祈願順利的飛上了九重天，引得慈悲的神靈認真聆聽。
八年前的上元燈會，他救了落水的她。
八年後同一天，她嫁給了自己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