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十年,殷與吳戰於長陵,戰無果,換質子。
“敏淑年歲正好,可與吳結秦晉之好,也可以緩緩戰事,療養生息。義王看如何?”殷帝問道。
陸行舟看著案台上龍延白煙,手指輕敲著膝蓋,笑了笑:“皇兄若是勸得動璃妃娘娘,這法子也未嚐不可。”黑白分明的瞳孔裏倒映出案上杯盞,沒來由的有些空洞。
皇帝兀自點了點頭了,吩咐總管太監餘慶去傳璃妃。
隻說璃妃來了行了禮再聽了這些事,旋即就跪下了,哭著喊著說:“皇上,臣妾就這一個女兒啊,如今才滿十六歲,哪能去南吳,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啊。”
陸行舟看了看地上跪著哭的人,又看了看塌上坐著的人,挑了挑眉沒說什麼,隻是朝著餘慶抬了抬下顎。
餘慶見了連忙上去扶著璃妃,嘴上說著恭喜:“哎呦,娘娘這是喜極而泣了,奴才要恭喜娘娘了,公主這是要去當南吳當神仙妃子的。”
陸行舟看著地上跪著的人,理了理衣領,起身朝著殷帝行了一禮,“臣弟還有事,先行退下了。”皇帝揮了揮手說了句去吧。
餘慶看到義王走了出去連忙跟上去引路。送到了殿門口餘慶笑著說:“王爺慢走。”
陸行舟頷首:“勞煩公公了。”旋即轉身走下了台階,剩了餘慶一人在殿門口張望。
明眼人都知道,當今皇帝不過是強弩之末,外強中幹,看似掌著大權,實際能夠決定的事已是寥寥無幾。
公主和親的背後是他人在推波助瀾,這件事是給璃妃母家的警告。他們把手伸的太長了,想給三皇子爭實權,而這背後操縱之人正是看似與世無爭的義王陸行舟。
待陸行舟回了王府,就讓人傳喚了京兆尹徐子凡,徐子凡到王府後看到的是斜斜倚著榻椅的陸行舟。
見徐子凡來了,陸行舟放下了手中的杯盞,指了指對麵的塌椅開口:“子凡,你坐。我問你,南吳質子之事如何了?”
徐子凡坐定後從袖中拿出來了一份文書,雙手遞到了陸行舟麵前。待陸行舟接手後兀自倒了杯茶,廬山雲霧,南國的茶,他挑了挑眉笑了沒說什麼。
陸行舟一目十行閱覽了文書,暗暗舔了舔後槽牙,世子楚藺,南吳西去的長公主留下的獨子,真有趣,南吳皇帝也不怕被詬病,但是話說這個世子的父親好像是北殷的一個世家公子,但至於是誰,他也記不得了。
文書說世子會於十二月到北殷為南吳二皇子下聘書送聘禮,之後會留在北殷料理和親及之後互通有無之事,說白了,就是留在北殷當質子,與北殷公主互換。
陸行舟放下文書,抬手拿了茶杯抿了一口,隔著茶霧開口道:“你在武前街找個僻靜安穩些的宅子,留作世子之後的府邸,找個朝陽溫暖安靜些的,找工匠照著南吳園林模樣改改。”
徐子凡用杯子擋著笑了笑,沒多問:“是。”
十二月的盛京銀裝素裹,宮裏已將外嫁和親之事都備好了,正忙著備臘月裏的事宜,陸行舟沒空去管這些瑣事,倒是常問武前街的宅子還缺什麼,常問這天花鳥能否養得了,池子裏的水還暖否,還專門讓人在屋子裏修了地龍鋪了暖玉,就怕寒氣滲進了屋子裏,將人給惹病了。
南吳清雲宮的正殿裏跪了一排人,太醫正在給榻上的人診脈,陣仗大得很,但榻上的人端正得坐著,看著也沒什麼病態,隻是有些消瘦,他閑閑看著一殿的人也多少有些不耐煩,但麵上不顯。
末了太醫給開了些補氣血的藥。冬日對楚藺來說不是什麼好日子,大病沒有小病倒是斷斷續續個沒完。
“都起來吧,孤沒事,慣有的毛病了。”楚藺清清冷冷開口道,他身型雖消瘦但卻挺拔如鬆,坊間都說他是如鬆君子,他卻不以為然,自小他就不常見父母也沒什麼人能與他一道,才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現今需要質子了,皇帝想起來他這個侄子了,裝總要裝一下的,他也不介意陪皇帝演完這出戲,他想,他和皇帝往後大概也不會再見了,至於往後是什麼模樣了他怎麼知道呢。
待人都退下了他從榻上站了起來了,走到了殿前,外頭雖冷了些,但還有些開不敗的花,也不知道下次再見南吳的花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南吳皇帝死了之後吧。
思及此,楚藺不由地笑了,真有趣,為什麼總要有人亡故他才能繼續活下去,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他也不知道。
“北殷。”楚藺望著外頭化成冰渣子的新雪,反複揣摩著這兩個字,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