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在含江一中待了三年，即便算是十年沒見，也對這棟教學樓熟悉到不行。
可在蒙上眼之後，她卻覺得自己對這所學校的感知變得陌生。
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耳邊忽近忽遠的哀嚎，眼前的白色布條透出若隱如現的猩紅血色。
教學樓的樓梯都有扶手，就算蒙上眼睛，也不算難走。
江渝腳下的觸感在不知何時變得柔軟，就像踏在一個個人類的屍體上一般，她甚至能分辨出自己踩碎了哪個部位。
一雙幹瘦的手猛然鉗住江渝的腳腕。
人的觸感在黑暗中會尤其敏銳，江渝不特意去想都能感覺到那雙手幹裂成塊的皮膚。
腳步不停。
江渝隻在轉彎時順勢彎腰，用隨身攜帶的刀具一刀割斷那雙手的十指。
“去死！”
惡毒的咒罵從各個方向傳來，此起彼伏，聲音高低相疊，仿佛在江渝周圍形成了厚厚的包圍圈。
可她依舊不緊不慢，腳步悠閑，還舉起小指掏了掏耳朵。
在江渝走到三樓之後，那些謾罵的聲音像是惱羞成怒，音調驟然抬高，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
黑暗的四周憑空生出一雙雙僵硬的手，分別握住江渝的四肢，固定住江渝的雙腿。
明明是明顯的皮膚觸感，江渝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活像砍白菜似的砍斷一根根手指和手臂。
來到四樓和五樓的間隙，這種鉗製再度升級。
江渝感覺自己像是被鎖在了哪個封閉的小空間裏，連空氣都混濁起來。
一股驚慌的情緒無端從她心底生出，緊接著，迅速蔓延至全身，江渝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絕望的情緒充斥在她的腦中。
她會出不去這裏嗎？
她走了多久？
會不會，她其實已經死了？
旋即，江渝抬起手，用力地給自己甩了一巴掌，直甩得自己眼冒金星。
被強加在身上的痛苦情緒在刹那間逃竄出她的身體。
江渝回想了一下步數。
她現在應該在五樓。
渾身在下一瞬如針紮般刺痛。
江渝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仿佛被紮了千萬根細小的銀針，她輕輕倒吸一口氣，卻沒有因此駐足，連臉色都沒有毫厘改變。
隻剩下最後十三節台階。
惡意阻攔她的力量徹底惱羞成怒，發出刺耳的尖嘯。
幾千聲相同的咒罵層層疊疊地在江渝耳畔響起。
“你是一個該死的怪物！”
在那些聲音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江渝終於在離天台隻剩一個台階的時候停下腳步，卻沒有恐懼和痛哭，反而是回頭朝著滿臉血淚的趙維維扯出一個不帶一絲溫度的假笑。
一雙雙手趁機死死扣住江渝的腳，重重相疊，江渝大半條腿都被黑影吞沒。
煩。
江渝在口袋裏摸索著什麼，扭頭就想開口。
“不，你不是怪物。”
卻聽耳邊熟悉的呢喃響起，驅散了那惡毒的詛咒，張子玉的手輕柔的捂住江渝的耳朵，一腳一腳將那些手臂踹離江渝的身邊。
“雖然你看上去很凶，但你是第一個幫我的人。”
“我想，你應該是一個心底很溫暖的好人。”
“謝謝你，江渝。”
張子玉的聲音逐漸在空中變得飄忽，連同那些想拉住江渝的惡意一起若塵埃般散開。
好人？
江渝嗤笑著扭開天台的門把手，在透過白布感受到光亮後又坦然地自言自語道：“我確實是一個怪物，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聽見那些咒罵從遠處卷土重來，不耐煩地從兜裏掏出幾個手榴彈，依次拔去手榴彈的插銷，隨手往樓梯後方丟去。
聲聲淒厲的哀嚎被十分具有現代氣息的爆炸聲淹沒，那些人形汙漬最後的掙紮在刺目的火光中消弭。
江渝扯下一直蒙在眼前的布條。
麵前出現的不是學校的天台，反而是沒有形狀的無邊血色，一抹濃黑的影子靜靜地站在血色中央。
江渝神情自若，朝黑影笑了笑：“你就是林墨微吧。”
黑影閃動著，瞬間就到了江渝麵前，逐漸具象出一副人形。
黑發黑眼，麵容清秀，正是林墨微生前的模樣。
林墨微當時從六樓墜落，死狀異常淒慘，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頸骨斷裂，腰椎骨碎成三段，黃白相間的腦漿和暗紅的血液混在一起。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劇烈的疼痛在兩秒後變為麻木。
林墨微竟然沒有立刻死去，她無力地呻吟著，感受到身邊人來人往，發出嘈雜吵人的尖叫。
林墨微等啊等，卻一直沒有聽見一個叫救護車的聲音。
她是想活下來的。
可她最終還是放棄了。
在驚悚世界裏，林墨微也沒有見到太多玩家，他們通常害怕她，咒罵她，沒有一個人問問林墨微，她自己願不願意死，願不願意變成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