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生登上了深圳飛往張家口的航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不激動,也不難過,老娘九十壽終正寢,也是修來的福,老馮不到七十就沒了,可他那會兒和家裏斷了聯係,也是最近知道的。
真快啊,一眨眼三十多年過去了,三十多年前,從張家口到深圳,坐火車走了五天五夜,現在三個小時就到了。
處理完老太太的後事 ,從馮老大的家出來,到自己原來住的地方看了看,買的那間房早就拆了,給了一個一居室,現在是馮老大的兒子住著,雖然沒多少年,但那座樓也已經破敗不堪。比他在香港住的公屋還破舊。。
他拐到街麵上,這條街是張家口最早的自由市場,當年他常來。
有家飯館他記得很清楚,菜譜上有道菜叫火山飄雪,還挺貴,他覺得好奇,就點了一盤,服務員端上來一盤西紅柿拌白糖,他問服務員,要是西紅柿拌紅糖該叫個啥呢?服務員瞟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叫火山爆發!”
不過這家飯館早就沒了,“忽悠人的不長久。”他想。
這條路很窄,經常堵車,兩邊都是商鋪,賣熟食的,賣菜的,賣魚的,一家挨著一家,人們熙熙攘攘,跟商販們討價還價。
他看見一個賣燒餅的,門口圍著幾個人,抬頭一看,門頭的招牌紅底黃字---顏顏燒餅鋪,他心裏咯噔一下,緩緩走過去。
人們等著快要出鍋的燒餅,但是那烤燒餅的香味早就從烤箱裏竄出來,竄到了街上,竄到了路人的鼻孔裏。
燒餅出鍋了,被圍著的人們一掃而光。
他走過去看著裏麵忙活的姑娘,似乎很像一個人。
那姑娘見他愣愣的站在那,便問:“大叔買燒餅嗎?”
“哦,我想買一個剛出鍋的。”他說
“剛出鍋的賣完了,涼的也好吃,等下一鍋還得二十分鍾呢”姑娘說。
“不著急,我等會兒。”他說。
姑娘對他客氣的笑了笑。
“你叫顏顏嗎?”他問。
“不叫。”姑娘說。
“那為啥叫顏顏燒餅鋪呢?”他問。
“我老姨起的。”姑娘說。
“你老姨沒來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來不了了,三年前就沒了。”姑娘說。
……
“那這個店歸你了?”他緩了一口氣問那姑娘。
“不歸我咋辦,她一輩子也沒結婚。”姑娘說。
“那你為什麼不再起個更好的店名呢?”沉吟片刻,馮老三努力的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他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了。
“唉!老姨臨終的時候特意囑咐我,店名不要改,說她有個老朋友,失散了很多年,如果那個老朋友能看見這個店名,就會找到她的……”姑娘好像意識到什麼,話沒說完就抬頭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他早已轉過了身,背對著姑娘緩緩離開了。
他拐過了牆角,扶著電線杆子,慢慢蹲下,又轉過身順著牆滑了下去,癱軟的坐在地上,他的頭深埋在兩臂之間,他覺出眼淚掉在鞋上,褲腿上,把地上的土砸出了坑。這是他打記事以來第一次落淚,他的嗓子眼堵的難受,他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傷心欲絕。
“爺爺,你餓了嗎?”他聽到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好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他抬起頭,看見一個可愛的孩子正好奇的看著自己。
“快吃吧,剛出鍋的,看你都餓哭了”孩子遞給他一個熱氣騰騰的燒餅。
他接過燒餅,苦笑著看著孩子。
“吃吧吃吧,沒關係,媽媽讓我拿給你的,我家燒餅有的是。”孩子解釋著。
他對孩子笑著,緩緩的把燒餅送到嘴裏,一口一口嚼著,使勁往下咽著,噎住了嗓子,被嗆得咳嗽,碎渣子、眼淚、燒餅混在一起。
那個孩子愣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他把吃剩的半個燒餅遞給孩子:“你還要嗎?”
孩子扭頭就跑,邊跑邊喊:“媽!媽!這老頭真惡心,把兩桶鼻涕也吃進去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