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養的狗，那幾天天黑的時候，就放聲號啕，狗的哭嚎聲，引起村民的注意：許多天，沒有看見老太太出門了。遲來的敦實，給當村醫的表哥下跪，將老太太蒙得嚴嚴實實。裝模做樣掛上輸液瓶，裝做帶老太太回城裏看病的假像，將其實已經死去的母親拉回城裏，安排後事不提。
單說大殮那天，正值寒冬臘月刮小北風。春蓮一下喪車，就有一大群綠豆蒼蠅，圍著她滿身飛。那是一大群長著鮮紅色腦袋，閃著幽暗綠光的大蒼蠅，上下纏繞般圍著她翻飛，轟不走，也趕不掉。鄉親們的非常好奇，也非常恐懼，大冬天的，哪來的蒼蠅呀？好奇圍觀人的也非常驚異，都說老太太顯靈了。春蓮也不敢專心對付它們，同來的春蓮母親，覺得事情不妙，也覺察出大家的不滿，悄悄告戒女兒，披麻帶孝，長跪在靈床前不起，懇求老人原諒，並火速通知敦實，將老太太屍體運回祖墳埋葬，再請高人做法，彌補春蓮不孝的過失。
請來的高人，是村上一個還俗多年的老道。那前老道，不願意再操舊業，耐不住春蓮她媽等人的叩頭請求。不得不來了。那天，老太太入土那天，南北二屯的人都來看熱鬧，我們也去小窯洞圍觀了。還俗老道一進屋，就念叨：不對，不對，還得走一位，算不出是誰，這法事，我道行淺，做不了的，轉身就走，剛邁出門口，就跌倒在地沒了氣。村上人說，這老頭能斷人生死，卻沒算出來，自己應該死在哪一天。春蓮婆婆的窯洞裏，蒼蠅依然不分白天黑夜圍著春蓮飛。九十多歲的老道後事還沒處理完，村上幾個從沒到過老太太這裏的婦女，也開始鬧騰起來了。一到天黑，就仿佛夢遊般翻箱倒櫃，說是要尋找白袍子穿，還念念有詞，以老太太的口氣，跑到這窯前，數罵春蓮和敦實，什麼閻王爺放她三天假，什麼要領他夫妻去地府旅遊，每到月光升起的時候，還指著通往祖墳的小路比劃，你看前院張三姐姐，穿戴多好，你看後院你二大爺，渾身淋的雨，你看你看，說的都是早先死去的人。。。。
燒頭七的那天晚上，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從老墳那邊的小路上，飄來一盞燈籠，輕飄飄的，直奔窯洞而來，據膽大的王老師說，敦實夫婦頭叩頭血流不止，直到雞叫三遍，她娘才肯離去。回家的敦實，用土紙在自己門上寫下守孝三年的黑色對聯。並在腰上係上麻繩，白天黑夜，都沒敢把麻繩解下身。那段時間裏，村裏老娘們，也鬧騰得越來越厲害，都是半夜十點後開始。我們住的那排土房，半夜都能聽見女子淒慘的哭聲，誰聽見，誰第二天必然發高燒，高燒的病人一送到醫院，立馬就好，有一天下大雨，大家都聽見了哭聲，團書記帶我們跑回學校，再也不肯回去養豬雞了。不知道，這老太太，後來到底又鬧了多久？敦實和春蓮，真的小心守孝三年，到現在，過年的時候都不敢放鞭炮，生怕喚醒他那死去的母親。我們也借敦實春蓮母親的光，躲過了那無奈的養豬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