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柘瀧控製住怒火,咬牙切齒地看著電梯樓層的顯示燈以近乎折磨神經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變化著。他討厭任何沒有計劃的突發狀況,“世界瞬息萬變”這句話他從來都嗤之以鼻。
生活是由強者控製的,萬事萬物皆在掌握之中,隻要撥動命運之輪的那雙手足夠強硬。
這是項柘瀧的哲學,因此他的生活時刻都象軍事計劃般緊張萬分又井井有條。
現在這位圖瀧旗下最年輕的高級總裁非常惱火,原因很簡單。今天早上他原本要出席一個重要的會議,事關他掌管的能源部門在下年度甚至未來五年的主要投資方向,為此,他特意中斷今年唯一的休假,丟下女友從毛伊趕回來,但由於一場突如其來的颶風,他已經遲到了整整四個小時。
小心觀察著上司臉上瞬息萬變的微妙線條,他的助理村上認真考慮著是否在當季體檢裏為這位剛滿二十八歲的上司安排預防高血壓腦溢血的檢查。
電梯終於千辛萬苦的停在了目標樓層,門剛剛打開,項柘瀧就一馬當先的走了出去,身後一幹大小助理一路小跑的跟在後麵。
“對不起,我遲到了。”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訓練有素的助手團早就把會議的全部資料第一時間送到了他手中。所以項柘瀧一眼認出了坐在會議室外麵客席的蘭翼博士,後者正以手支腮,目不轉睛地看著占滿一麵牆的巨型顯示屏。
比正常反應慢了那麼0.5秒之後,博士刷的站起來,以超出預料乃至常理的興奮回答道:“啊啊,你好,我是蘭翼。”
這樣出乎意料的熱情,讓項柘瀧稍微有那麼一瞬的錯愕,但他隨即握住了那隻伸過來的手。兩隻手相握後,年輕的實業家感覺到這位擁有無可置疑學術背景的科學家手勁實在相當可觀,而且在手掌和手指關節的微妙處都有隱隱的老繭。作為狂熱的格鬥技愛好者,他知道這些老繭意味著什麼。因為這些紙麵資料無法提供的細節發現,項柘瀧開始以更加謹慎的眼光打量起這個職業淘寶者。
大概是由於長年從事野外工作,蘭翼的皮膚是較深的小麥色,但卻沒有野外工作者常見的粗糙。確切地說,那是一種異常細膩的象牙色。沒有打領帶,白襯衣隨意地敞開著領口,合體的黑色套裝。再加上很明顯經過細心打理的頭發和完美的指甲,讓他的儀表看起來更像個模特或者演員,而不是什麼學者探險家。隱藏在眼鏡後麵的大眼睛,並無預想中學究的固執和含蓄,而是一片讓人捉摸不透的精光。舞者般優雅的舉止,小心掩飾著過分敏捷的身手。這些極端卻又低調到不易察覺的表裏不一,讓項柘瀧在最初見麵時就對蘭翼產生了一絲本能的戒備。
“是個厲害的角色……”
就在項柘瀧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他的觀察目標同樣饒有興致地掂量著他的斤兩。在和每一位新客戶見麵之前,蘭翼都會仔細搜集對方的資料,事無巨細,務求麵麵俱到。他的助手組在疲於奔命時,禁不住會思忖這到底是商業需要,還是老板的變態愛好。不過抱怨歸抱怨,在他毫無回還餘地的剛性要求下,助手們總能“過分”出色的完成任務。與蘭翼打過交道的商界精英們不知道,在和這個看起來天真無害的大眼睛科學投機家初次照麵時,自己那些不足為外人道或者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多已被他打探得一清二楚。
蘭翼的人生樂趣之一,就是掌握著對方的秘密,然後對茫然不知的羔羊露出惡魔的微笑。
雖然那微笑看起來真如天使一般。
不過在拿到關於項柘瀧的資料時,蘭翼多少覺得自己踢到了某種鐵板。這個男人的人生如同圖瀧集團發行的會刊和明信片,全部生平仿佛毫無矯飾的標準印刷體,一目了然。甚至他生命裏充斥的爭戰掠奪,以致其中的無情、醜惡、冷酷和殘忍都如勳章般赫然在列。這種堂而皇之,讓習慣了從顯微鏡和針孔攝像機裏窺探世界的蘭翼覺得,實在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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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結束時,賓主雙方同乘電梯,遲到的東道主再次表達了歉意,友善的賓客安慰道:
“不要客氣,其實我也遲到了1小時,睡過頭了。”
年輕的帝王猛然回頭,目光中一片震怒,被怒目而視的對象渾然不覺又坦蕩無比地回視,讓先發火的那個不由得立時反省自己是否小題大作,反應過度。電梯門打開,大眼睛的年輕科學家施施然離去,留下一電梯常規出氣筒承受接下來的大發雷霆。
“項柘瀧啊,是個隻會投直線球的莽夫麼,雖然那直線球的力道確實可觀。”
走出F樓,蘭翼摘下眼鏡,笑眯眯地仰望著這座巨廈,輕聲自言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