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建得不是很高，可江樹翻過去還是費了一會的勁。這是他第一次翻牆，不似江釗那樣嫻熟和輕而易舉。他循規蹈矩的人生裏，鮮少有這樣出格的時刻。院牆上零星的石礫硌著他的手心生疼，借著月光，他跳到一處平坦的地方。
江樹拍了拍雙手和褲腿蹭的灰，一束光照射過來，他手無足措地遮住眼睛。
“誰，誰在那？”江巧握著手電筒，壓低聲音。
聽見是熟悉的聲音，他放鬆下來，擺擺手，“是我，江樹。”
江巧趕忙垂下手電筒，光照在地麵。他放下遮光的手，走近江巧。
“你怎麼來了？”語氣微微局促。
他臉上的傷有些駭人，之前看得不真切，沒想到這麼嚴重，江巧思索一會，“去我房間吧，外頭挺冷的。”
“好。”江樹比江巧看起來更加不自然。
江巧坐在床邊，江樹站在她麵前，兩人都未說話。她輕歎氣，“這麼晚，你怎麼來了？”她不知道如何麵對此時的場景，隻能重複一遍問題。
“我來解釋，還有和你賠禮道歉。”
“明天可以來的。”江巧不意外他來解釋，而是時間點不對勁，他翻牆進來也不對勁。
“今天不和你說清楚，我會睡不著的，我害怕你胡思亂想，同樣睡不著。我不想讓不存在的事情折磨我們兩個人。”他一字一頓，說出的話和他這個人一樣沉穩。
出乎意料的回答，可是留心想想，這個作風完完全全符合江樹的性格，他永遠有話直說、坦坦蕩蕩。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不用解釋。”
江樹有一瞬間的遲鈍，又釋然。
“小釗，他容易衝動行事，加上他本身不大喜歡你，所以今天才會動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和我說明白了，我也和小釗講清楚了，他答應會向你道歉的。”提到自己弟弟打他的事，江巧言辭委曲。
江巧知道這個謠言並不奇怪，江樹是如何知道的，江樹費解，“這件事傳播得很廣？”廣到鎮子上的人也在議論。
“還行，村子裏的人都心知肚明，學校應該沒什麼人知道。”
江樹沒說話，還是疑惑。
江巧了然，“江盛前幾天生病回家，聽見他爸媽談論這事，今天回學校有模有樣地講給了江樹聽，他上午聽說事情經過，下午就回來打了你。”
江盛和江釗從小玩到大，好到能穿同一條褲子，常是江釗闖禍，江盛望風，出事了一起擔，誰也不逃脫。
“沒事，不怪小釗。他很勇敢。”江樹真摯地回答。
“江巧，對不起。”既然她不需要解釋，她信他，那他就不再說明。但是，道歉是要的，他有做錯的地方，需要請求她的原諒，給她承諾。
她詫異幾秒，隨後反應，“替媽媽和我道歉。”
江樹搖頭，“不是，是我自己。沒有誰能代替誰去道歉的，媽如果真的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她會親自來道歉；她要是沒意識到錯誤，別人替她來，又或者她本人來，都沒什麼意義。”
江巧愣住，眼睛睜得溜圓。
“我沒有處理好媽和你之間的關係，關於孩子的問題，沒有明確地朝媽表態，導致媽為難你。我住的學校宿舍，雖然不是很大，但該有的都有。到時候你來，還能添置一些東西。”
江巧低頭，大顆的眼淚落在手背，她咬住下嘴唇，這幾年的委屈傾瀉，宛如大海的漲潮。
他向前一步，抬手捋她的背。江巧順勢環他的腰，抽噎道，“我有時候真的很難過。”
嗚咽聲持續好一會，江巧平複，“我不想去學校。”
”為什麼？”江樹想不通她不去的理由。
“太閑呢，在那沒活計幹。而且，爸爸媽媽年紀大了，他們在家，我不放心。”
“以後我多回家。”
鎮上初中的老師就四人，教語文的得會音樂，教數學的得會美術，還得看好在學校寄宿的學生。從鎮子到村裏頭走路少說也得一個多小時，他家倒是有自行車，不過現在天寒地凍的，騎自行車還不如走路。江樹回家的次數就變少了，江巧也體諒他，於是他一周回來兩次。
江樹是翻牆進來的，從大門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