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像無邊無際的大海突然起了座島嶼。
江屹敲了敲門，推開它，鬱婉坐在椅子上，不那麼端正地坐，她的雙腿屈著，手環抱雙腿，下巴抵著膝蓋，頭發鬆鬆垮垮地綁著，臉上表情淡淡的，眼神有些空洞。
“你回來了啊。”鬱婉側頭看他，眼尾上翹，笑意不達眼底，語氣是強撐著地興奮。
鬱婉不高興，甚至可能一天都不大高興，可見到他還要收斂心情，笑著和他打招呼，這個認知讓江屹難過。
她的惆悵如同初春的晨霧，化不開、散不了、無處不在，“嫋嫋娉娉”地繚繞她和江屹。
“嗯。”江屹也朝她笑，而後他折返出了房門。他進來時，一手拿著椅子，一手拿著茶杯，門是被他輕輕踢開的。
他的椅子落到鬱婉的身旁，“暖暖手。”江屹遞水給她。他坐上椅子，沒再說話，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啜飲，喝水的動作重複、刻板。
杯子裏的水見底，鬱婉伸手把杯子擱在桌上，椅子隨她身體的前傾微微晃動，江屹扶住她的椅子。
她維持著之前的坐姿，江屹輕歎，牽過她的手，一起塞入他的衣服口袋，“今天，我去強子家剛好碰見他挨打，劉奶奶身子挺硬朗的，舉著拐杖滿院子地追著強子跑，和我抱怨說他年紀也不小了，沒個對象，叫我給他介紹個好姑娘，我說我就認得那麼一個好姑娘，還和她結婚了，劉奶奶說怪不得我有媳婦。”
“我今天在雞窩撿了三顆蛋，個頭挺大，可以煮碗多多的雞蛋羹。”
“再過三兩天，隊上的活差不多就幹完了，大家也要收拾收拾過春節，到時候我們去鎮上買些年貨，買幾件漂漂亮亮的新衣服。今年村子的收成還不錯，大家能過個豐收年，婉婉，這是個好兆頭。”
“我上午幹活的時候，望到天邊的一朵雲，奇形怪狀的，像是狗的腦袋和蛇的身子拚在一塊，真想讓你看看。”
江屹其實不是個多麼健談的人，他很少主動提起點什麼，多數時間他都處於回應的一方。
劉強和他奶奶因為“結婚”這個話題而產生的“追逐”，幾乎每月都要上演一兩回，他早已司空見慣；在他說出那些話之前，他也不明白撿了三顆雞蛋和看見朵破雲有什麼值得賣弄、分享的。
但是假如鬱婉沉默，他就應當吵鬧一些；她有煩心事不想說，那些占據她的整個大腦，他能做的是陪著她，接著說些有的沒的、她感興趣的、不感興趣的，把煩心事擠走，擠遠。
江屹努力說得歡快、風趣，希望她有詢問和談話的衝動。
“江屹，我很難過。”鬱婉的腦袋埋進膝蓋之間，聲音有著輕微的鼻音。
“我知道。”
“所以我一直在哄你。” 他的視線沒從鬱婉身上移開過，很認真地看著她。
鬱婉抬頭，眼圈紅紅的，“這算哪門子的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