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嵐幾乎是扛著侯傑做完了前五十個俯臥撐，後麵小個子發現自己根本拉不住這頭倔驢之後也就放棄了。
侯傑大概感覺出王皓嵐心裏有火，誰又沒有呢？誰不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一場球都輸不起，瞎激動什麼？不要忘了，他侯傑以前也是龍岩青訓隊裏的第一名，是龍岩市青年運動會乙組的衛冕冠軍，“猴王”的美譽不是隨便給的，隻知道做俯臥撐的家夥，懂不懂衛冕的含金量？
打遍全國這種話侯傑不敢說，但他幾乎可以確定，同年齡段不可能有人比他更了解江洲省以外的羽毛球水平。他見過無名之輩一夜之間平步青雲，也見過太多陰溝裏翻船的熱門選手，沒有人能永遠站在失敗的對立麵，一山更比一山高，運動員巔峰往往隻是一瞬，遺憾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猴子。”
“啊？”侯傑渾身一顫。叫他的並非旁人，竟是孔嚴華，這混亂的違和感令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教練，咋了？”
“你跑得快，去宿舍把郭峰球包拿來，還有球鞋。”孔嚴華塞給他一把鑰匙。
“好嘞！”沒有比誇他跑得快更能令侯傑激動的了，撒開雙腿，小小的個頭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步三級台階，眨眼就到了宿舍四樓。
「不對。」掏出鑰匙侯傑才回過味兒來。「郭老板這家夥穿著運動鞋，隨便借了一隻球拍都把我打得滿地找牙，那我越早把裝備帶過去，秦淮不是越難打嗎？」
鑰匙對準了鎖孔，愣是沒往裏插。
“嘖。”侯傑內心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老孔會允許郭峰在不穿羽毛球鞋的情況下打比賽，這樣受傷的風險非常大，但現在派他來的目的就是及時止損。在這個節骨眼上給郭峰使絆子未免太不仁義，並且有違比賽的公平和質量，想必秦淮也一定希望和對手堂堂正正較量一番吧！
「決定了！」侯傑用力一捅，擰動門鎖。
“哢”地一聲，半截鑰匙留在鎖孔內，鑰匙頭還捏在他手裏。
“啊！？？？”侯傑失聲驚叫，“怎麼會這樣！？”
鑰匙斷了。
他抬頭看了看門牌號，402沒錯，又低頭看了看鑰匙，的確是老孔給他的那一把。
「天助秦淮？可這不把我給搭進去了嗎？」
侯傑一腦門子官司，隻能灰溜溜地再走回羽毛球館。
撩開門簾，郭峰與秦淮正站在一旁休息，隻有三場比賽還在進行。
“你們什麼情況？”侯傑不解。
“打完了，我投了。”郭峰聳肩。
“你去哪兒了？”秦淮問道。
“呃……出差。”侯傑尷尬一笑，匆忙走向孔嚴華。
比賽開始後不久郭峰就退賽了，也不算是被迫，在老孔叫停之前他早就萌生了這個想法。
麵對這樣一個完全應付的對手，秦淮壓根就沒準備認真打，他隻需不停地拉高遠，把郭峰死死控製在後場底線，剩下的交給時間就行。
郭峰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球拍不趁手還在次要，問題是穿著運動鞋他真的是一步都不敢跑，隻能乖乖配合秦淮練球，幾十個回合下來，什麼法子他都用過了，但進攻無法連貫的話，一切嚐試都是徒勞。
正在郭峰備受折磨的時候，對麵忽然一個收吊，晃得他連二次啟動都沒有，直接得分。
郭峰扭頭看向孔嚴華，那副墨鏡下依然是石墩子一樣硬邦邦的方形下巴，但郭峰知道他在等著自己出洋相。
「那是......？」
孔嚴華身後不遠處，王皓嵐吃力地伏地挺身，伏地挺身，牙縫裏擠出：“七十九、八十……”
「打羽毛球的真沒正常人。」郭峰用球拍把羽毛球球撥過球網，輕輕歎了一口氣。
「老高，快回來吧。」
“郭峰，別打了！”孔嚴華說道。
簡直是聖旨。
但凡有半點猶豫都算他郭峰裝模作樣，鑽過球網、握手言和、拍拍肩膀、打得不錯，一套流程幹淨利落。
“這就不打了？”
“哈哈哈不打了不打了，教練都發話啦，我認輸！”郭峰開懷大笑。
“那多不好意思呀。”秦淮以笑容回應。按照他的想法，起碼要把郭峰鞋底遛到開膠才能罷休。
“謝教練成全！”郭峰敬了個軍禮。
孔嚴華沒搭理他，徑直走向另一片場地。
比賽激烈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昨天新生對抗結束後，蘇藝、沈嘉琪、謝尚譽無不對他提到了一個名字：張楚天。
三戰全勝沒什麼稀奇，稀奇的是沈嘉琪這號稱從來不看男單比賽的絕世傲種竟然稱讚張楚天為：不愧是李老嚴選產品。孔嚴華心裏不禁來了興趣，並特意安排蘇藝把隊內賽改成淘汰晉級賽製，而非往年的循環賽製。
他要探一探小夥子們的實力。
郭峰有極其強烈的神經刀特性，發揮時好時壞，天生反骨，原本就不在計劃之內，所以他沒帶裝備是最好不過的結果，而一向以穩定著稱的謝尚譽和唐晉庭才是隊內最合格的質檢員。老孔氣就氣在郭峰做什麼事情都不著調，人都來了卻不帶裝備，於是乎故意安排他穿著運動鞋上場，希望挫挫這小子的銳氣，哪知侯傑不爭氣，讓他老孔偷雞不成蝕把米，成就了“郭峰戲猴”的名場麵。
「那個侯傑怎麼還沒回來？」老孔心裏正琢磨，麵前便出現了一隻小手，掌心捧著一枚硬幣。
“教練，我……”
“已經結束啦！這什麼東西？”老孔仔細一瞧，墨鏡背後的眼睛瞬間瞪得像一條翻車魚，“啊？”
“斷了……這鑰匙沒錯吧？”侯傑根本不敢直視孔嚴華，恨不能把自己臉捂上。
豆大的汗珠順著下巴滴落，第一局剛剛過半，換上的新衣服就濕透了，謝尚譽慶幸自己早出生一年，沒趕在今年進入龍岩。
對手比他想象中還要強。這本該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事情，叫秦淮的那小子兩局掀翻唐晉庭，卻在昨天同樣兩局敗給了張楚天。可笑他當上了代理隊長，還真腦子一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殊不知這片競技場上從來沒有情麵通融一說，隻有優勝劣汰。
很遺憾，他還沒到大展宏圖的時候就要被後來者取代了。
高莫衡無數次說過，和尚，你唯一的缺點就是太不自信，那麼如果可以的話，謝尚譽此刻真想請教一下這位尊敬的正牌隊長，在開局5:12落後的情況下該怎麼保持自信。
是的，數學成績在全校名列前茅的謝尚譽不可能記錯比分，5:11進入休息時間，他們倆都選擇了繼續。迎接謝尚譽的又是一波狂轟濫炸，防線搖搖欲墜，脆弱的自信心隨著汗水不斷撞碎在綠色的地膠上，七零八落。
5:12，謝尚譽把球打給對麵，忽聽見孔嚴華在隔壁場說了些什麼，扭頭一看，郭峰衝他露出嫵媚的笑臉，離開場地。
「完了，這家夥說到做到，退賽了。不是都找到他宿舍鑰匙了嗎，派誰去拿的裝備？」
羽毛球落回了他腳下，球網對麵，張楚天站在那裏一臉不屑，顯然想要趁著大好局勢乘勝追擊，一舉將他打成代理王皓嵐。
謝尚譽舉拍示意，再次將球打給張楚天。
「回來吧，隊長，沒了你龍岩就沒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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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兩聲哨響宣告第二輪比賽結束，稀稀落落的運動員們圍攏到蘇藝身邊。
“大哥！”王皓嵐衝上來單膝跪地，上雙手抱拳，望著張楚天滿眼放光。100個俯臥撐讓他的胸肌漲的更大了，真有種桃園結義的感覺。
“喂，還沒到決賽呢，猴急什麼？”侯傑緊緊跟著秦淮，雖然那是一場充滿了戲劇性的勝利，但結局是毫無疑問的，秦淮兵不血刃與張楚天會師決賽。首輪結束，孔嚴華就讓謝尚譽去找郭峰的宿舍鑰匙，還特意囑咐不要聲張，免得郭峰撂挑子。謝尚譽哪知郭峰兜裏還有一把其他鑰匙呢？
於是乎，侯傑心理鬥爭了半天，一咬牙把錯誤的鑰匙捅進了正確的鎖眼，擰斷了。
侯傑是問心無愧的，因為郭老板說了，即使把球包拿來也阻止不了他退賽——球包裏沒有發帶，而他今天並不想讓發型太亂。
“今天很不尋常呀！”看罷記分板，蘇藝給老孔的墨鏡遞了個眼神。
“公布一下賽果：三號場地秦淮勝，郭峰退賽；六號場地沈嘉琪21:15、21:16陳盛蘭；二號場地張楚天21:13、21:18謝尚譽；七號場地江雨桐21:17、21:19方芮瑩！這次比賽進入決賽的新人有三個！秦淮，張楚天，江雨桐！厲害啊你們，太厲害了！”蘇藝毫不克製臉上的笑容，王皓嵐可算明白了什麼叫做笑靨如花，這女人是可以讓他隨時賣命的那種，指哪打哪。
“哈哈哈，恭喜恭喜，現在咱倆一樣了！”唐晉庭一巴掌拍在謝尚譽背後，那出汗量不亞於直接拍在水麵上。雖然真心為小師弟們感到開心，也滿懷著對龍岩未來的美好憧憬，可謝尚譽終究不似唐晉庭那麼豁達，抬著頭卻沉著臉，竭盡全力也隻能做到麵無表情。
就差那麼點，一旦拖入第三局，謝尚譽幾乎可以說有必勝的把握。張楚天的球路特別猛，又或者說，野。謝尚譽摸不透張楚天究竟師從哪門哪派，甚至很難講他究竟有沒有明確的師門。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就是謝尚譽對這個小師弟打法的總結。慘敗一直延續到第二局中段，最大分差足有八分，而正當謝尚譽萬念俱灰之時，轉機卻來的莫名其妙。
11:3短暫休息後，張楚天就失去了進攻能力。起先謝尚譽還以為是普通的失誤，直到換球時聽見了張楚天那粗重如牛的喘息聲他才恍然大悟——這小子徹底榨幹了自己的體能。
丟分和得分同樣恐怖，謝尚譽從未見過此等斷崖式下跌的狀態，以至於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比分就到了9:13，其中兩分還是謝尚譽自己要求太高造成的搓球下網。
亦步亦趨地追分過程延續到15平，謝尚譽認定自己已全麵占優，然而也正是在這時，對方熬過了體能極限。
局勢隻膠著了兩分，16平之後，張楚天直接連得四分拿到賽點。
“怪隻怪我追分追太快了。”謝尚譽坐在場邊仍懊惱不已。“如果我跟他耗到18分，那第三……”
“哎～”郭峰一把按住了他的腦袋，揉了兩下，“同是天涯淪落人，輸了咱就別逼逼，今天的決賽恐怕有點看頭。”隨後很流暢的把一手臭汗抹在了唐晉庭身上。
“認真打的話，你有把握贏他嗎？”謝尚譽看著正在場邊調整狀態準備上場的秦淮問道。
“我嘛……”郭峰撓撓頭，笑了起來，“反正老高打他們是沒問題的。”
“那你的實力肯定也在他們之上了。”
“也不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現在怎麼樣不代表將來能如何，對吧？”郭峰拍了拍謝尚譽的肩膀，掏出手機。
粵陽市奧林匹克體育中心，VIP羽毛球場地，高莫衡看見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郭峰：【決賽了，猜猜我打誰？】
高莫衡：【老孔？】
郭峰：【騙你的，我沒進決賽】
高莫衡：【？】
高莫衡：【你沒打？】
郭峰：【打了】
郭峰：【輸給一個新人】
高莫衡：【？】
高莫衡：【「拇指」你是高手】
郭峰：【新人挺強的，我沒帶裝備，老孔非要我上去打，邪門】
高莫衡：【支持老孔】
高莫衡：【所以那新人進決賽了嗎？】
郭峰：【兩個都進了】
高莫衡：【？】
高莫衡：【什麼意思】
郭峰：【還能有啥意思，一個贏了和尚，一個贏了小唐和我，倆人碰麵了。】
高莫衡：【？你認真的嗎？】
郭峰：【能不能別發問號了，我有必要騙你嗎？現在決賽就在打了。】
高莫衡：【老孔怎麼看？】
郭峰：【站著看】
郭峰：【你買票了沒？】
高莫衡：【後天到】
郭峰：【怎麼還得後天，誰準你這麼長的假？】
高莫衡：【有些事要辦】
高莫衡：【所以真的是兩個新人進決賽？很強嗎？】
郭峰：【是的，又來了兩個天才】
郭峰：【實在不行你在那多練幾天吧，我怕你回來下不來台】
高莫衡：【OK】
“好了沒？人到了。”黑皮膚小夥在高莫衡身後催促道。
“他媽的遲到這麼久，等一會怎麼了。”高莫衡慢條斯理地從球包裏掏出一堆護具，最後看了眼手機，“我最多還有五十分鍾，你們一起上嗎？”
“他們打你，一人一局。”一名女生站在球場邊，身側整整齊齊站了三名男生，四人統一穿著天藍色羽毛球服，一隻白鳥繡在胸前。
“嗬，什麼場合，打扮的這麼隆重。”高莫衡撩開上衣，露出裏麵的白色緊身背心，然後把護腰狠狠地殺在腰間，又纏上兩條彈力帶，用力拍了兩下確保牢固。
“一條龍是你的要求，待會兒別說我們欺負人。”女生趾高氣昂。
“行行行。”高莫衡簡單扭了扭腰，又坐回椅子上，開始在膝蓋上一圈一圈地纏白色貼布。“知道的認識你們是華陽，不知道的以為藍翔呢。”
“哈哈大哥你小點聲，這人家地盤兒！”黑皮膚小夥嗓門更大，生怕那幾人聽不見。
兩名華陽選手開始熱身，擊球聲回蕩在空曠的場館內，響亮清脆。周二下午來打球的人本就不多，高莫衡又專門挑選了VIP場地，免得被更多人發現而導致節外生枝。楊波指導原計劃8月31號帶高莫衡去香港，可因其傷勢所礙，也就隻好在這邊多呆兩天，等把他送走以後再返校。現在正是楊波開視頻會議的時間，高莫衡抓住機會，謊稱外出吃飯，十點多便匆匆趕到了粵陽市奧體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