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涼不禁捏緊了拳頭,打算給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小廝點顏色,走下馬車,卻拔劍四顧心茫然。
那男的呢?
他徑直走向前,終於看見了那賊眉鼠眼的男人。
原來早拿著粥走遠了。
也不算太遠,就在施粥棚旁的草墊子邊。台階邊沿的草墊上坐著一個臉色憔悴的女人,懷裏抱著一個黝黑瘦小的孩子。
那大概是他的妻與子?
若不是用布裹著,白玉涼隻覺得那孩子是一根粗木炭。
男人將粥放在女人眼前,女人身體一顫,卻低著頭一言不發,一如方才唯唯諾諾的男人。
他突然抬起手,狠狠呼了女人一巴掌,打得她整個往後傾斜,懷裏的孩子張開嘴哇哇大哭。
把白玉涼嚇了一跳,怎麼回事兒啊您……
可都隱沒於熙熙攘攘的喧囂中。
白玉涼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隻看見男人怒火攻心地張嘴,女人摟緊孩子,習以為常般端起破碗小口地嗟,卻遮蓋不住顫抖的肩膀。
白玉涼氣憤地走到男人旁。
“欺軟怕硬真有一套,方才對著小廝大氣不敢出,如今倒是硬氣。”
賊眉鼠眼的男人轉過頭,正欲罵回去,看見白玉涼衣冠楚楚,美豔絕倫,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隻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是我家的事,她是我的婆娘,我愛怎樣就怎樣。”
白玉涼冷笑一聲。
“嗬嗬,你倒是一家之主了,還真是有擔當。”
那男人卻聽不出話裏的諷刺,突然像挺直腰杆般傲氣。
“那是當然,若不是我甘忍這胯下之辱,她和那孩子遲早要餓死!偏偏她還勾引那小廝,想給我戴綠帽子!賤人!”
語落,他的巴掌也落在了女人臉上。
她蒼白的臉被打得火熱,滿臉是淚,有氣無力地反駁。
“我沒有,你明明知道,我沒有……”
白玉涼覺得這兄弟思路實在新奇,和顧逞是一脈相承的高明。
他也學著男人的力度,抬手左右給了他兩個耳光。
“沒本事反抗,倒有本事欺負老婆孩子。那小廝明目張膽地當著你麵言語曖昧,你怎麼不打他幾巴掌,隻會唯唯諾諾。現在看見老婆,才想起那下流話語,想當個大丈夫了?”
男人被他打得發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想打回去,可看見白玉涼的穿著,又不敢動手。
“您身著華麗,想必也是哪個府裏的千金小姐,怎麼懂我們這些窮苦人的難堪。我不順著那小廝,能要得到粥嗎?我們全都要餓死……哪像您,動動嘴皮子就是山珍海味。”
白玉涼被懟得啞口無言,他知道最終的根源不是這個男人,卻也是他。
“是,我是沒資格說你,我無法設身處地理解你的困境。
可你厭惡小廝的欺壓,又為何要折磨你的妻兒。明明厭惡強權壓榨,明白它有多可惡,又為什麼仍上趕著欺辱弱小。
那小廝打你,你又打她,何用之有?
終究是因為你怯懦又欺軟怕硬。
一個小廝而已,難道是鐵律青天,也值得你如此卑躬屈膝。
一把劍,血濺三尺,那樣貪婪怕死之人,想對付是輕而易舉。哪怕你拿出麵對你妻兒時的半分硬氣,他都不敢欺壓你。
道路千萬條,你卻偏偏要走最惡毒不堪的一條,揮刀向更弱者。
將怒火牽連至無辜者,白白增加苦楚後仍舊自認清高。
你這種人,哪怕生於和平公正的年代,道德敗壞與無知怯懦也無法扭正。
如若所有罪行都能歸咎於外界,那真正的高尚品德豈不是都溶解於這怯懦的辯解中,成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