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姚在這個世界裏掛掉的這天,竟然是喬淵澄陪在她身邊。
自從把季姚送到城郊的莊子裏,喬淵澄就沒再來過。所以,季姚偶爾清醒的時候會想,或許她死掉之後,短時間內都沒人察覺。雖然每天都有人來給她送飯,但往往隻是把食盒放在屏風外的桌子上,然後等送下一頓飯菜的時候,再把剩餘的收走。季姚因為生病和昏睡,胃口不佳,有時候一整天下來都不見得會吃些什麼。所以,即使她就這麼撒手人寰,食盒有個一兩日未動,可能也不會有人知道她已經不在了。
這麼想想,實在是有些悲涼。季姚不想死得太難看,也不想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青紫僵硬的可怖模樣。她還想留點尊嚴給自己,至少死得體麵才行。
於是季姚強拖著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身子,掙紮著下床,寫了個紙條,放在擺放食盒的桌子上,內容是:煩請每日來確認一下我是否活著。
喬淵澄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桌上放著的字條。他嗤笑一聲,然後繞過屏風,來到季姚床前,也不出聲,就隔著一米的距離打量她。
季姚醒過來的時候,看到喬淵澄竟然在房內,嚇了一跳。她今天昏睡的時間比往日少,身體似乎也輕鬆了一點。以她如今的情況,這些現象可不是好事。尤其是一睜眼就看到了喬淵澄,更像是預示了什麼。
“真是……晦氣……”季姚的聲音很虛弱,但氣勢依然很足。
這屋裏就他們兩個人,安靜地很,喬淵澄自然是聽見了。他似乎覺得眼前的季姚很有意思,被人說晦氣也不生氣,反而笑道:“姚妹妹,好久不見。本以為你見了我該很激動,但你比我想象中的平靜多了。”
季姚在床榻上躺平,十分無語地說:“不平靜又能如何?我是很想激動,但你看我可有辦法?”
她竟能一口氣說出這麼長的句子,還不氣喘咳嗽,看來是到真正的回光返照階段了。
喬淵澄也看出來了,卻嘴賤地說了句:“姚妹妹的狀況,看起來還不錯。”
“喬公子真是奇人!”季姚冷笑,“回光返照在你這裏都叫不錯,那麼‘嗝屁’也可以用VERY GOOD來形容了。”
她這一連串用詞太過現代,喬淵澄聽得雲裏霧裏,隻當她是頭腦不清醒了。
相較於跟他費唇舌地拉扯,季姚更關心他過來的目的,於是直接問:“今日你來這裏做什麼?給我收屍?”
喬淵澄聞言攤開手心,上麵平鋪著季姚手寫的紙條:“姚妹妹別說的那麼不吉利,我是按字條上交代的,來看看你是否活著。”
“還活著。”季姚冷冰冰地說,“抱歉,讓你失望了。不過以我如今這種狀態,怕是已經進入死亡倒計時了。”
“妹妹既然‘狀態不錯’,不如我帶你出去走走吧。”喬淵澄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自從你來了莊子,還沒出個房間門吧。這附近景色是極好的,你該看看才是。”
季姚簡直要被他的偽善逗樂了,怎麼,這算是臨終關懷嗎?
不過,比起悄無聲息地死在封閉的房間裏,季姚寧願在外麵自由的世界裏結束生命。她點點頭:“好啊,那就有勞喬公子把我挪出去了。”
喬淵澄命人抬了個方便移動、可以半躺半臥的軟塌進來,然後他親自打橫把季姚抱下床,給她披上外衣,放上軟塌,還貼心地蓋了毯子,再由兩個精壯的小廝抬著季姚出了房門。
他們一路出了莊子大門,來到不遠處山腳下的桃林。此時正值桃花盛開的季節,入目皆是生機勃勃的紅豔,景色果然十分好看。
小廝們按喬淵澄的意思,把季姚抬到了一株開得最茂盛的桃樹下。那裏擺了一方矮幾,上麵正用小火爐溫著一壺酒,還放著四個小盤,盛有精致的點心、水果、蜜餞等。矮幾隻配了一個酒杯,一個厚厚的蒲團,顯然都隻是為了一個人準備的。
果然,喬淵澄看著季姚已經被安置在樹下,就徑直走到矮幾旁,掀起長袍的下擺,坐在了蒲團上。他拎起小爐上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悠哉悠哉地自飲自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