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見話題太沉重,主動說起了別的:
“休息幾天也好,聽說這幾天春風班出了個新曲目,唱的一首好曲兒,不如我們過兩天去聽吧。”
邵玉有些好奇:“恒娘也喜歡聽戲嗎?”
恒娘一笑:“還好吧。人說戲如人生,別人的故事看多了,看戲也是一樣的。”
邵玉不喜歡聽戲,不,這麼說不準確,準確的說邵玉從前在北江根本沒有機會去聽戲。他本來沒心情去聽戲,但這是恒娘提議的,他想了想答應了:“好吧,那就去吧。”
但邵玉和恒娘沒想到春風班這麼受歡迎,竟然好幾場都沒空位。等兩人好不容易有了空位,已經是十天之後的事了。
不過這十天他倆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們去踏了青,恒娘像個小姑娘一樣,拉著風箏在前麵跑,笑聲如銀鈴般傳得很遠。邵玉也不由的揚起了嘴角。他們還去泛了舟,吹著江上和煦的春風,身邊有佳人相伴,邵玉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兩人在這十天把寧城玩了個遍。
所以十天後,邵玉心情大好,他和恒娘是懷著好奇走進春風班的。
可一進門,邵玉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拉著恒娘就往外走。同時還小聲罵了一句:“晦氣。”
恒娘沒反應過來,剛想問什麼就閉嘴了。因為她已經順著邵玉的目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在貴賓席上那虎背熊腰的不正是北蠻二皇子阿史那嚴嗎。恒娘也皺起了眉頭。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本來就是一件讓人不痛快的事,可讓人更不痛快的事還在後頭:
“呦,這不是邵將軍嗎。來聽戲啊?怎麼看到我就要走呢?”說話的當然是阿史那嚴。
“這是令夫人吧?長的真漂亮,簡直是人間尤物啊!來來來,一起聽戲啊?”
阿史那嚴看恒娘的目光讓邵玉很不痛快,但他知道阿史那嚴好男風。這是故意膈應他呢。所以邵玉語氣略顯僵硬的回答:
“不了,下官還在病中,就不進去了,免得過了病氣給二皇子。”
“誒。別啊。邵將軍身體那麼好,怎麼偏偏在這時候病了呢?莫非故意不想陪本皇子聽戲?”
話說到這份上,邵玉就不好拒絕了,畢竟現在人家是大成的座上賓。
“那就多謝二皇子抬愛了。”
托阿史那嚴的福,邵玉兩人有信坐到了貴賓席上,等候戲曲開唱的間隙,阿史那嚴一直用赤裸的目光盯著恒娘,還在讓座的時候趁機摸了下恒娘的手背。當時邵玉的目光簡直要殺人,還是一旁作陪的禮部尚書拚命拉住了他。反倒是恒娘,被揩了油也不生氣,因為她知道這人活不長了。
春風班在寧城已經好幾年了,之所以能火是因為春風班的台柱子曹風,這是明哲仙般的男子,名聲在寧城幾乎人人知曉。他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又長了一張男生女相的臉,和春風班的小生合作,一出《貴妃醉酒》著實在寧城火了一把。
不過幾個月前曹風卻出了事,也不知是他吃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總之他那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啞了。對於一個戲子來說,沒了好嗓子也就沒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所有人都以為他不行了,連帶著整個春風班恐怕也不行了。但令人沒想到的是不出兩個月曹風就重新登了台。他不再唱《貴妃醉酒》,轉而唱起了《霸王別姬》。因為受傷而顯得嘶啞難聽的嗓子竟然完美的契合了虞姬別霸王時的的淒楚和絕望。聽說這出《霸王別姬》和民間傳的細本子有些不同,好像是某位曹風的至交特意為他改的。
本來恒娘對這出戲也不抱什麼興趣,可當她看到做虞姬打扮的曹風時,還是不由多看了兩眼。恒娘活了這麼許多年,什麼樣的男子她沒見過?清俊如謫仙的,邪魅如妖精的,硬朗的,纖弱的,她都見過,但曹風不屬於任何一種。他外表看似纖弱,但那一手劍舞就足以看出他怕是有武功底子的。隔著濃重的油彩,恒娘看不清他具體的容貌,但那一雙嫵媚的含情眼就足以吸引她所有的目光。偏偏這人的氣質第一眼看上去又有種冷清的疏離感,這些看似矛盾的元素放在這樣一個人身上,竟然絲毫不覺得突兀。恒娘不得不承認,曹風長得確實好看。
邵玉很不爽,他被迫和阿史那嚴坐在一起看戲本來就很不高興了。結果恒娘竟然一直在盯著那個唱旦角兒的男子看,於是他就更不開心了。他不開心了,握著恒娘的手就不自覺的重了。於是恒娘硬生生疼的回了神。
她一轉頭,就對上了邵玉黑沉沉的臉。她不好意思的訕訕一笑:“嗬嗬。怎麼了嗎?小將軍?”
“你在看什麼?”邵玉不高興的問。哪隻恒娘根本連句辯解都沒有,見他問,就抬起手,指了指台上很誠實的回答:“看戲呀。”
恰巧這時候台上的曹風唱到:“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然後反手就給了自己一劍。
頓時恒娘兩人就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哭聲。許多夫人小姐抬袖掩麵,嚶嚶哭泣。氣氛陷入了一片悲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