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民國三十六年(公元1947)元旦的第二天,韋貞華不再叫韋貞華了,而是叫做“韋真華”。韋真華不在是紡紗車間紡紗工,而是紗廠裏的紡紗設備的維修工。最根本的一點是他現在不再是男扮女裝,而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英俊男人,如今的他不再是韋小妹的“貞華姐”,而是她的“真華哥”,她再也不好意思鬧著要跟他睡了,因為韋真華搬到紗廠的工棚裏住到起了。他現在的師傅不是別人,就是韋叔叔。
這話怎麼說呢!那是因為男扮女裝的韋貞華一天天的成熟了起來,嘴唇上長出了茸茸的胡須,脖子上突出了一個小小的喉結,說話的聲音發生了變化,如此這般在男扮女裝下去用不了多久是要出大問題。再者韋貞華對男扮女裝是愈來愈反感,愈來愈不自在,愈來愈鬧別扭。在這方麵,韋叔叔和衛叔叔他們看到了,於是商量決定讓他剪了快打齊腰部又粗又黑的辮子,到衛叔叔家住幾天。然後,又以一副男子裝束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紗廠裏。
韋真華還清楚的記得,當韋國華的母親為他剪辮子時,一直在嘴裏說道:“唉!多好的辮子喲,多俏的閨女,轉眼間什麼都變了。”一直站在旁邊的韋小妹如今已經長得兩隻眼睛水靈靈的,臉上時不時的會露出了一些羞澀。此時正嘟著一個小嘴兒說道:“好好的當著貞華姐不行,非得做啥子真華哥,我爸我媽也是的,就讓韋華姐一直做我的姐姐不是多好!”
“女娃兒家!你還小,你懂啥子,這叫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個真華哥有啥不好的?”韋國華的母親說道。
雖說衛叔叔家的家景不如韋叔叔家,然而在那幾天裏韋真華確實逍遙自在。不用說衛叔叔一家把他當成寶貝似的,家裏頭有啥好吃的全都翻騰了出來,還不許他幫著做家務事。有時,衛叔叔還會買點糕點這樣一些對於他們來說都是難得一見的東西,讓韋真華感到有點難為情的是他們誰也不吃這糕點。直到有一天,韋真華和衛東方兩人走在路上,準備到江裏遊泳泡澡時,韋真華才從衛東方的讒相和怨氣中弄清楚,原來是衛叔叔交待過,買來的糕點隻能是韋真華一人吃。韋真華知道此事的真相後,心裏頭又感動又不是個滋味。當天晚上,韋真華就與衛叔叔爭論了起來,最終衛叔叔笑嗬嗬的說道:“好好!就依你的,從今天起大家一個樣。”
無事的時候,韋真華除了看會兒書,要麼就是約上衛東方去小河溝裏拿魚摸蝦,或者到城外山裏支野兔下鳥兒,揀山菌子。
還別說,衛叔叔做的麻辣江魚燙味道確定不錯。那湯才入口就辣得韋真華額頭直冒汗珠子,麻得張著嘴巴子直噓噓。可韋真華不知為什麼是越吃越過癮,越吃越來勁。還有就是衛東方的媽做的油炸小江魚蘸大蒜汁了。那油炸小江魚不僅僅肉是細嫩金黃,就是骨頭也是酥脆的。蘸上一點大蒜汁,入到口裏是咯嘣的脆滿嘴的香。韋真華是越吃越愛吃。
幾天的時光很快的悄悄溜走。現在,韋真華第二次站在了周監工的麵前,周監工用手使勁揉了揉那雙死魚一樣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韋真華瞧了半天,滿腹疑惑的說道:“我說韋技師!怎麼韋真華跟他妹子韋貞華是長的就像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隻是一個是短頭發,另一個是長頭發,嗨!名字叫得是日怪得幾乎沒啥區別?”
“周監工!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韋真華跟韋貞華是雙胞胎兄妹啥?這有啥毬**好奇怪的,莫不是你懷疑有啥子問題?”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錘子多心個啥子嘛。我就是想不通,韋技師你龜兒那來的這好福氣,有一個哪樣漂亮的侄閨女不說,還有一個長的這麼俊的侄兒,老子好羨慕啥。”
沒多時,韋真華就背著一個牛皮工具包,包裏裝著一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玩藝兒,跟在韋叔叔的後麵朝另一間房間走去。
韋真華對房間擺放著的奇形怪狀的金屬東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盡管如此,他還是先給韋叔叔倒好了一杯開水,這是做徒弟必須做的,然後就東摸摸西看看。韋叔叔告訴他,這些都是修理出了毛病機器的零部件。還告訴他,整個紡紗廠加上他韋真華共有四個修理工,一個班有一個修理工跟班。韋叔叔是修理班的班長,隻負責白天值班和帶徒弟。
沒過三個月,韋真華就把紗廠的主要機器設備的性能、構造和修理技術基本給掌握了,現在隻是在對判斷問題方麵尚欠火候。韋真華還記得第一天跟著韋叔叔修理機器時,蹲在一旁看韋叔叔在擺弄著那些鐵玩藝時,他隻能傻著眼幹瞪著。什麼是活動扳手?什麼是梅花扳手?什麼是內六角扳手?什麼是套筒扳手……對他來說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機器修好時,韋叔叔僅僅是手上粘了一些油汙。而他是臉上,鼻子上,身上都有油汙,弄得個花貓似的。雖說韋真華對機器上那種黑黑粘粘,又難得洗幹淨的油漬有點討厭,但對修理這個工作還是較為滿意。從心裏來講,無論如何首先不用成天的在紡紗機刺耳的“哢嚓哢嚓”聲中熬過。其次是不用跟班倒班。最重要的是不用和一大堆女人白天黑夜的纏在一起,還得跟著她們往女廁所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