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去了一趟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向辦案警官遞交了柴小平案件的委托辯護手續,順便也和警官了解了一下案情。--偵查階段不能拷貝案件卷宗,隻能向辦案的警官了解一下大概的情況,遇到開明一些的承辦人,也會允許律師在不拍照不複印的前提下翻閱一下卷宗材料。
柴小平案的主辦警官是刑偵支隊的副隊長李然,由於我平時辦理的基本都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死等可能被判處死刑、無期徒刑的嚴重刑事犯罪,基本都是由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偵辦,所以我和他們也算是老熟人,大家都很默契地認同法律共同體的身份,都認可最終的目的其實都一樣—為被害人申張正義,同時當然也在保護嫌疑人的合法權利。
李隊長比較詳細地跟我介紹了案發經過和一些他們了解到的情況,同時還讓我翻閱了現場照片和屍檢報告。案發當天的大概經過跟柴小平的陳述基本吻合,但還是有一些需要注意的細節,於是我一回到事務所,就開始記錄今天的辦案日誌:
2020年10月9日,向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遞交柴小平案件委托辯護手續,從承辦警官處了解到一部分案件細節:案發當日,120急救人員於接到柴小平電話後大概半小時到達現場,經過檢查,確認被害人劉小玲已經死亡;法醫出具的屍檢報告證實,案發當天被害人的前胸和腹部總共被刺了四刀,其中有兩刀刺穿了左肺和脾髒,死因是由於銳器刺傷導致脾髒破裂引發大出血所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另外,屍檢報告還顯示,被害人體內有殘存精液,應該是案發前一天所留,經比對,並不屬於嫌疑人柴小平……
“沈姐,有位姓劉的女士找您。”行政小劉輕輕敲了一下開著的辦公室門,“她沒有預約,但說是有急事需要見你。”
“噢,那請她進來吧!”我一邊敲著鍵盤一邊答應著,辦案日誌該記錄的細節已經記完,隻差一個結尾。
“小沈!”門口響起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說陌生,是因為這個聲音隻與我有過兩三次短暫的交談,說熟悉,是因為哪怕隻有那兩三次短暫地交談,我都會永遠記住這個聲音,因為這個聲音是我這一生唯一次錯誤和唯一個汙點的證明和終結。
我寫完辦案日誌,保存好,然後轉頭看向門口,那個女人就站在那裏—一身紅裙,一頭長發,白晳的皮膚—和四年前第一次,也是在此之前唯一一次見她時沒有多大差別。如果不是眼下的浮腫和額頭、嘴角的皺紋,你會以為她還是個妙齡少婦,而不是已過年過五旬。
“有事嗎?”我麵無表情地問,也沒有起身,依然坐在我的辦公椅裏,甚至沒有想要請她進來坐的意思,我實在不知道我和她們之間還有什麼事沒有說清楚講明白,還有什麼好說的。
“小沈……”女人欲言又止,也許是我的冷淡和冷漠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那裏停了半晌,最終還是走了進來,並沒有在沙發上坐下,而是直接走到我麵前,輕聲說了一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我想不管是什麼事,我都不會幫的。”我沒有看她,自顧自整理桌上的卷宗文件。
“就算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也不幫嗎?”她的語氣開始急切起來,似乎真的是有什麼人命關天的事讓她如此著急。
“是誰殺人放火被刑事拘留了嗎?”我抬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眼圈紅紅的,很明顯是這幾天一直在哭,看來真的是遇到難題了,“如果是需要委托辯護律師,你倒是選對了人,不過不是幫忙,因為我是要收律師費的,並且還不便宜。”
她手忙腳亂地從包包裏拿出一疊紙遞給我。我接過來,是市醫院的疾病證明書和住院病例、檢查單、化驗報告什麼的,我沒有心情仔細看,隻看到患者姓名那一欄都寫著“龍靜”兩個字。我隨手把那一疊遞還給她:“你女兒生病跟我有什麼關係?”
“小沈,龍靜得的是急性白血病,醫生說需要做骨髓移植才有希望治愈,可是我和她爸,還有她那些堂表兄弟們都去做了配型,沒一個能配上,所以……”女人一口氣說到這裏,稍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脫口而出,“我們想著,你的那個孩子是不是可以去試試?”
說實話,我有些驚訝,一是因為聽到她女兒的病,二是驚訝她居然會開口向我求助。但轉念一想,畢竟躺在病床上的是她的女兒,換作任何一個母親,都會不計任何代價,為女兒想盡辦法的。
“你回去吧,我是不會幫你的。”我說,“三年前我就跟你說過了,不會再跟你們有任何關係,我的孩子還小,我不想,也沒必要讓他受不必要的幹擾。”
“小沈,我知道是龍在文對不起你,”女人還不放棄,繼續站在我桌旁說著,“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呀,更何況我和龍在文也早就離了婚,你—”
“孩子當然是無辜的,所以,請你轉告龍在文,既然當初選擇拋下,那就不要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自己還有這個孩子好嗎?”我站起身來,看著女人的眼睛,果斷且決絕地說,“我知道是他讓你來的,那就請你跟他說,別再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