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小混蛋……不在了。”
三天以後,整個S市基地的秩序已經從三天前的忙亂焦急中轉醒過來。
穩固邊遠地區、提防敵人再次來襲的部隊井然有序,傷亡者的焚燒、悼念儀式也簡單的處理完畢,醫療區忙碌到無法抽出空閑的狀態終於有所改善,秦楚卻早已在那間簡陋的屋子前站了一整天。
終於將手裏的事全部處理結束,她也終於有時間來看一看……
這個已經封閉了整整三天的房間。
秦楚曾經想過無數遍,當自己將那個殘忍而又現實的真相告訴紀川呈的時候,會得到怎樣的反應。悲憤痛苦,傷心絕望,乃至於失常,她都曾經考慮到過。
這二十多年來的陪伴,就算是一個榆木腦袋、不懂人情的蠢女人,也早就能發現紀川呈對景夏的那種從未遮掩過的袒護。更何況,她是秦楚。
但是,這一切下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紀川呈僅僅是沉默了幾分鍾,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似隨意地問她……屍體停放的地方,接著便轉身離去。
秦楚看著紀川呈高挑清瘦的背影,她的眼前好像又浮現起了這個男人剛才通紅的眼眶、緊緊掐入掌心的手指,以及那瞬間慘白的薄唇。
掩藏得再好,二十多年來的陪伴也讓秦楚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對方的異常。
秦楚感覺自己的天空好像變暗了,它隱隱想要傾塌崩潰,但是卻死撐著最後一道支柱。她看著紀川呈遠去的背影,步伐穩健、不快不慢,就是這樣走著,但是他的背影卻沒有了以前那樣的強大挺立。
是什麼時候……少爺的背彎了呢?
秦楚不知道,也從來不想去知道。
她隻知道,少爺已經將自己反鎖在這個房間裏三天三夜了。整整三天三夜,沒有一滴水、一粒米,甚至沒有一點點的光線滲透進去。
他就將自己與那個人的身體鎖在一塊。
狠狠咬住了後槽牙,秦楚終於下定決心:就是打暈他,也必須得把他給弄出來!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剛剛邁出去了第一步,那間緊閉了三天三夜的房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她趕緊上前一步:“少爺,您……”
聲音戛然而止。
秦楚怔然呆立地望著那個從黑暗中慢慢走出的男人,她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裏似乎正有一把微弱的火苗在輕輕搖曳著,一下一下地觸動著她破碎瘡痍的心髒,讓她所有的話都淹沒在對方沒有表情的姿態中,感受到那種無聲無息的悲痛。
“嗯,走吧。”
紀川呈下台階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身子稍微踉蹌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多日沒有進食,或許是因為之前從N市基地趕回的太過勞神,又或許是因為整個精神已經徹底被掏空、成為了一具用微弱信念堅持著的行屍走肉,他緩了一會兒才穩住身形。
秦楚仰著頭,看著那個男人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走到自己身邊。
俊美優雅的麵容,淩厲深邃的眉眼,下頷上多了一些不可隱藏的青黑色,這個人好像一點都不疲憊,依舊精神滿滿地如同一把利劍,出鞘鋒利。
秦楚嘴唇翕動,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明明已經太累了,為什麼……還是這樣硬撐著?
“少爺,我知道您現在心情很難受,你從夫人去世後就再也沒有哭過了。但是,眼淚也是一種宣泄心情的方式,如果這樣能讓你舒坦一點、讓你不再心痛,那你沒必要硬撐著不去……”
“我心痛嗎?”
這奇怪的問題讓秦楚訝然噤聲。
她驚詫地看著紀川呈慢慢轉首,沉默地看向她。幽靜漆黑的瞳孔裏好像再也照不進任何光線,就是這樣靜靜地看著她,讓她的心裏猛然一沉,便聽道紀川呈低歎一聲,繼續說道:“我怎麼會心痛呢……”
因為心已經死了,所以再也不會痛了。
秦楚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了這個答案,但是她卻怎樣也無法再開口說出一個字。
她眼睜睜地看著紀川呈用緩慢到遲鈍的速度抬起右手,陽光照射在那手背上泛白的疤痕上,顯得格外刺眼。紀川呈停頓了很久很久,當時間流逝到連呼吸都感覺靜止的時候,他才用盡全身力氣地歎息一聲,然後握緊了右手。
霎時間,一把沒有由頭的火焰在他的身後燃燒起來。
這個勉強用來停放亡者身軀的房子早已破碎不堪,當火舌卷起之後,很快便燒成了一片灰燼。秦楚見狀驚呼:“少爺,您就這樣燒了的話,就找不到他的骨灰和殘餘的骨頭了!”
秦楚轉首看向紀川呈,卻發現對方一直背對著那熊熊大火燃起的地方,抬起頭,神色淡漠冷靜地望著麵前那片溫暖的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