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國安隨後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這天勤在這，——我——我——八十多歲了，一根蠟眼看到頭了，老了老了——出了這麼個事，讓他們娘倆把我這頓數落！前不看後不看前頭勾了後頭抹了。你說我這扯的啥事呢！”說完打了自己兩個嘴巴，老淚縱橫，“老婆漢子跟前傷天理呀！”賴國安擦了擦眼淚，唉聲歎氣道：“說起來也怨文子謀。他說，人家專家都說了，這轉基因食品對身體無害。說‘長腫瘤、不孕不育’那都是謠言。雖說是謠言，可是大家不知道哇！現在你就是說‘轉基因無害’，一千遍一萬遍，老百姓也不信！反而你說的遍數‘無害！無害！無害！’遍數越多，他越不信。認為你是在騙他。他說的也有道理，‘既然無害，你吃呀！讓你家孩子吃呀？’讓你無話可說。我也是心眼直，信以為真。子謀說，‘大哥，為了公司利益，讓賴鋼家的小花吃呀？帶個頭打開局麵，今後，就好辦了。若是小花不吃，轉基因無害就是謊言了，就被坐實了。’我當時也沒多想，就讓賴小花當著學生的麵吃了，班級裏還有幾個學生也跟著吃了。吃的學生倒沒啥說，可是，一傳倆，倆傳仨。傳到賴剛的耳朵裏。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跟小花一起吃轉基因米飯的幾個學生的家長一起找上賴剛。你想，這幾個人到一起，一喳咕還有好？沒事變成有事，小事給你喳喳成大事，一下子就把‘轉基因不孕不育’敲定成事實。昨天，我兒子賴剛找上了我，他氣衝衝的，自然沒個好態度，也沒個好話。這不是一直到現在也沒開晴。我一尋思，也是！誰家的孩子誰不心疼？要是把我的孩子當成試驗品，我得一跳八丈高，堅決不能饒了他！都怨文子謀調理我，讓我上當！”
“你沒找文子謀了嗎？”
“你還真說對了。我賴國安是那讓人的嗎？我找了文子謀。他也蔫了。承認了錯誤。最後說，事已至此，如果家長們再不依不饒，就讓他們告我吧！我接受懲罰。這事究竟能鬧多大還不好說。就單說我家自己這一攤子不是怨我嗎？小花成人後要真是不生育，那我——賴小花的爺爺——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嗎？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我焦頭爛額的時候，三妮又找上門來。三妮，你們還不知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進門就喊：‘賴國安，小花要是不生育，我第一個就要你的命！’她這一喊不要緊，剛剛安定點的萊鋼立馬跳了起來，就差沒打我身上。人家翠花一看這架勢，這個家每個過了。上前說道：‘你們有天大的事先停下來我說兩句。賴國安你搬敬老院去吧！然後，你們是打是鬧，別在我屋子裏吵。’我是那不開招的人嗎？搬到了敬老院。我有罪！我怕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兒啊！爸！真是老糊塗啦！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咋就沒劃開這個腔呢！真是打了一輩子雁讓雁把眼睛鵮了！爸對不起你呀！”
賴國安悲慟欲絕，不知道如何是好。
賴剛哭訴道：“爸！你知不知道兒子的心在滴血！小花到結婚年齡還有五六年時間，這五六年可讓兒子咋熬哇！要是結婚後生育了，還給兒子留條活路，要是不生育兒子的後半生將是天昏地暗生不如死！”
賴國安拉著賴剛的手，“兒啊！啥也別說了，這都是命！”
匡三妮雖然缺心眼，也不是沒人味兒。看到國安、賴剛雙雙哭泣，抽泣著說，“國安，剛兒，啥也別說了，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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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雁曦回到屋子，白天勤緊隨其後。陳雁曦情緒有些低落，“咳！人生就是一場概率的較量，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是啥。賴國安當年四十多歲，說不上媳婦。眼瞅著打光棍子。老三國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是行善積德還是偽善做損？沒人說得清楚。傻婆子匡三妮四十多歲沒人要眼瞅著臭到家了。危急時刻，三國提煤，嫁給了賴國安，喜出望外。偏偏這時改革開放賴國安走了鴻運發了大財，一發不可收拾，成了人口鎮乃至樂園區的首富。有人說，匡三妮傻人有福。賴國安的財運全是傻三妮帶來的！賴國安看到的那可全是悔呀！當初咋就看上了傻三妮了？要是等到現在，啥女人說不上！老天跟賴國安開了個玩笑。可誰知道這玩笑能開多長時間？賴國安的事業越做越大，全村人都不在他眼裏。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這話一點不假。你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自己的妻侄女兒，不僅年齡不般配，而且差輩！這讓三妮情何以堪？”
“賴國安娶匡三妮是有點虧，那是明知不是伴，情急卻相隨。可是，休了匡三妮娶了李萍，這一筆劃的可不太好，趕趕走下坡路。——開發大酒店，氣死齊三怨！敲響了他的好日子的喪鍾。跑到老撾差點兒喪命。回來連窩都沒有了，住進了敬老院。這那裏還有當年樂園區首富的樣子？人生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切都是不確定的。”
陳雁曦臉上蒙上了一層清霜，“咱倆別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你七十七歲不算小了，我六十八歲也是快撲七十的人了。我們也該慮連慮連後事了。不能再糊塗下去了。”
“咱倆還有啥事需要處理的？”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擺在眼前的事還用想嗎？你想，咱倆眼看老了，總有不能動的那天吧？別說不能動彈，就是走路費勁吧！是不是得各自回到兒女家？這年頭，別說咱倆是後到一起的，就是從小的夫妻，要是有兩個孩子到老那天都得給你分開，能讓你家孩子或者我家孩子養咱們倆嗎？既不現實也不可能。所以咱倆早一天晚一天分開是必然。”
“你說那個我也考慮過。可是，那必須等到末日來臨那一天。”
“我也沒說現在，你現在走我也舍不得。畢竟在一起二十多年，冷丁分開真是有點不是滋味兒，真是有點受不了！你先把戶口起到你姑娘家，以免到那一天手忙腳亂。”
“人終有老的那天，生離死別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我們不僅要經曆‘死別’而且還要應對‘生離’，殘酷哇！沒辦法。我大表哥和我大表嫂年輕時和老兒子住在一起，搬到城邊子住了。那時，表哥的老兒子還沒結婚。後來，老兒子結婚了。表哥兩口子也老了，不能勞動了。兒女們怎麼商量的咱不得而知，反正表哥來到了二表侄兒家。表嫂留在了老表侄子家。兩個人同住了一輩子，老了老了讓兒女硬是給分開了。這怕是表哥表嫂做夢也沒想到的吧！兒女們想的可倒挺簡單，都那麼大歲數了，分開就分開唄，在一起和分開有啥區別？我表哥表嫂沒有發言權，人老了隻有聽從的份兒。表哥表嫂最後一狠心，心想，‘生離’還跟你說一聲，‘死別’那可是連通知都不通知一聲啊！死別沒商量！最後，老兩口欣然接受了。那些日子，表哥整天坐在窗戶底下一把破椅子上，臉望南天度日如年。表嫂比表哥大三歲。自從搬走後就再也沒回過老屯。有一天，表嫂死了，表哥落了淚。不知啥時，表哥也走了，兒女們沒有眼淚沒有悲傷。給知道了解他的人留下一片淒涼惋惜的記憶。”
“咳！她們的晚年，就是咱們的明天。甚至咱們的晚年比他們還要悲慘。為了晚年體麵些也少給兒女留下說辭，我們要提早點來到兒女家。別等到躺在炕上才去兒女家，兒女嘴上不說心裏也會想，‘這不，不能動彈了糗糗在兒女家來了，一輩子在外風光夠了！’那樣多難受哇！”
白天勤眼睛濕潤了。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這話有些迷信又有些禪意。但不管怎麼說，總有，“夫妻不容易，相遇不容易，走到一起更不容易，值得珍惜的意思。你我雖然半路夫妻，但，勝似從小夫妻。後半生我們也算白頭偕老。回想起我們相識情節，那時，正值城市化初期。房子成了人們追求的目標。可是，我是一個鄉下人。盡管那時房價也就是600元一平方米，可是我哪有錢買房，何況又剛剛給死去的妻子看過病？不用說房子，饑荒還有一二萬。除了工資幾乎一無所有。你不嫌我沒房，不顧母親、弟弟、弟妹們的反對，毅然地嫁給了我。以致承受著你媽‘連個戳燒火棍的地方都沒有’的風涼話。你媽話不留情，你麵不改色心不跳。義無反顧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我過上了居無定所的生活。二十多年來，跟我住過鄉下。十冬臘月上便所迎著北風，凍得手不好使。回到城裏後，在‘鬆遼委’、‘安居小區’、‘春天家園’、‘煤氣小區’、‘延壽街、‘萬昌街’、‘汽車廠十八街區’、‘地利生鮮房後’、‘蓉城一號’、‘萬昌街4——3’、等不下十多處。過著打一槍換個地方的‘遊擊生活’。雖談不上顛沛流離，可也是幾乎每年都在搬家，租遍了半個蟲城。大冬天，你跟著我走遍大街小巷，尋找窗子上的‘出租廣告’。發現‘獵物’馬上掏出手機，撥打廣告上的電話。嘴都凍瓢瓢了。找到租屋後，開始搬家。開始時我們還年輕，搬著搬著我們就老了，包裹包不緊了，立櫃台不動了，安裝時一不小心鬧個腚堆兒，我倆就勢臥倒，對峙著笑了。我知道，你也很累。但是我們心裏高興積極麵對。這些年你跟我東奔西走，毫無怨言。無怨無悔！這咱的年輕人過不過五七年，越過越淡，過著過著就散了。還美其名曰‘七年之癢’！你我雖然居無定所，可是我們越過越甜蜜，年深情愈濃！二十多年來，你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我要感謝你這二十多年的陪伴，使我不孤獨、不寂寞！”
“我們是互相陪伴。誰也離不開誰。我們和年輕人不一樣，我們是越老情越濃，我們都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們自從走在一起，就從來沒分你我，沒想到你吃虧我沾香油。遇事都先想到對方的感受。都沒想到自己。茫茫人海中，怎麼就我們兩個相遇？月老牽線也好、緣分使然也罷。這份情來之不易，我倆都非常珍惜。兩口子，怎麼能各揣心腹事？既然走到了一起，就應該實心實意，想著多為對方付出！這就是咱們那個時代人的感情。也是東方人的思想感情。每一個正派人都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哪像現在的年輕人結婚時想著離婚，孩子都多大了，仍不實心。把結婚看成是一次旅行。時刻計較著個人得失，有意或無意的騎馬找馬，哪把心思全部放在過日子身上？在愛情觀念上和我們大不一樣。沒有春風難下秋雨，沒有真情難換來實意。眼睛盯在對方的缺點上，就看不到對方的優點和長處。其實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是老祖宗交給我們看人的標準。又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你所看到的‘完人’隻不過是你心理上想象的完人，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好。其實封建社會的倫理道德並不是一無是處，在家庭裏，尊長愛幼、尊夫愛妻總是要有的。家裏千口主事一人。總要有一個挑頭的、遮風擋雨勇於付出的。沒有男人的家沒有主心骨，沒有女人的家，根本就不是家，是跑腿子窩棚。現在的年輕人，受西方思想影響嚴重，出現了畸形。他們隻要解放不要約束。其實是不行的。解放大勁兒了再沒有約束，就沒有了是從，就沒有了方向。不可避免的滑向邪路。夫妻之間，同床共枕耳鬢廝磨，不可能舌頭不碰腮。不可能沒有矛盾。關鍵是兩個人的思想——思想決定一切，思想決定方向，思想決定未來。既然是夫妻，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就不要想入非非。要牢記‘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是老祖宗留下的教誨，自然有他的道理。孔子曰：‘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現在批判其為封建糟粕。細細想之，也有一定的道理。一個女人如果不注重自己的節操，太隨便。那會是什麼樣子？豈不是沒有了廉恥？沒有了做女人的底線？這裏麵的深層次思想是‘女人要自尊！女人要自律！’孔子的錯誤之處是對‘失節’的處分太重了。比死還嚴重！實在是有點罰不當罪。另一方麵是孔子男尊女卑思想的體現。按現代人來說，女子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那男子呢？三妻六妾就合理嗎？豈不是有失公平？話又說回來，作為夫妻的一對男女，就應該互敬互愛，不計得失。為對方多做點事為家庭多付出一點不是也挺高興嗎？不要斤斤計較，要多些理解多些寬容，以夫妻關係為重。以家庭和睦為重。家庭關係的核心是夫妻關係，夫妻關係的核心是夫妻的感情，夫妻感情的核心是朝朝暮暮心裏有著對方，肯為對方付出，而不是索取。要注意，上麵所說的是相互的，而不是單一的、不是單向的。獲取的一方不應該錯誤的理解為應該或者理所當然。夫妻之間要恩恩愛愛，不要忘恩負義，成為有負於對方的白眼狼！時刻牢記，要對得起對方！對得起兒女！對得起這個家！做一個有良心、有擔當、有責任的丈夫或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