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九月初秋,然而對於冰雪之國——雪域季節似乎並無春夏秋冬之分。極目之處,白雪皚皚耀花眼瞳,每次望向遠處的虛空,不得不暫閉眼三分鍾,才可以再次睜眼遠眺。歡雪城皇宮像是一座層疊千裏的水晶城堡,雪是它的裳,冰是它的骨骼,水是它的血液,然而,之所以這座古老的皇宮屹立千年不倒的真正原因,卻不過是源於一種特殊的基石——雪石——支撐所致。據說,那種堅硬可抵萬年風霜侵襲、雨雪腐蝕的岩石出自極北冰地上,生活在冰原上的羽人,時常迫於生計與雪域商人來往,其中,雪石是他們主要的貿易商品之一,因雪石是從冰原上開鑿而來,加之又是從極北冰地轉運而來,自然極為珍貴、稀有,因此隻有皇家貴胄才用得起這樣的石頭用於建造氣勢恢宏的宮殿。厚厚的積雪覆蓋在青色的琉璃瓦上,筆直的冰棱垂掛在高大迂回的廊簷下,層層的冰霜凝結在湖中森冷的冰麵上,雪帶來了無暇的白色,同樣也遮蓋了宮殿本應有的五彩光華,同樣也掩去了皇宮的華貴與宏大。因此,當踏上那條通往聖靈殿的紅色地毯時,白少離一直繃緊的心神竟微微地鬆懈下來——極致的白色成片成片出現,當目力中出現一抹活躍的紅,不僅僅是眼睛會適時地放鬆一下,就連沉重、陰冷的心情也會陡然明亮起來。不過,紅地毯周圍兩排迎風侍立的帶刀侍衛著實令他嚇了一跳,那些侍衛一字排開,一直排到宮殿外圍去,甚至望不到盡頭……而前方巍峨聳立的宮殿門口則站著四位著銀色盔甲的兵士,四下裏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兵,到處都是雪,然而到處都是一派鴉雀無聲、噤若寒蟬之景,隻有他的靴子踩在紅地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每一聲過後四處又顯得更加的安靜,靜得令人心虛,像是他要去參加什麼重大的儀式一樣……他身穿一件紫狐錦裘大衣,因他身量單薄、瘦小,整個人便像是縮進了高高、厚實的毛領中一樣,腳上穿的是國王早先命人特意為他製作的靴子,那靴子材質不似皮革也不似帆布,似乎是用一種厚達兩毫米的毛氈縫製的,裏麵還嵌進了厚實的羊毛,暖和又舒適,他對這這一身笨熊式裝束本身沒有特別討厭的地方,畢竟前世還穿過比這更誇張的羽絨服,然而,在進入聖靈殿後,當看到大殿周圍形形□看怪物一樣的目光後,他薄薄的臉皮立馬燒紅起來,恨不得當眾脫掉笨重的大衣才好。雪域人難道都是鐵做的不成?這麼冷,他們竟然個個都穿著單薄的袍子,而且腳下都蹬著顏色統一的單鞋!他一邊打著噴嚏一邊腹誹。沒提防腳下冰冷的雪石地麵光滑無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被身旁一人眼明手快地扶起來,正要道謝,忽聽殿堂上方響起了一陣高亢、嘹亮的排簫聲。簫聲過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生殺予奪、無所不能的上神啊,這個孩子是背負著重大使命而來,也是為平息你的憤怒與仇恨而來,在他做到那件事以前,雪域第七十三代國王司空釋帶著悔恨之心,跪求您的庇佑——請庇佑他帶領雪域遠離覆滅的劫難,走向光明之路!”年邁的國王合十祈禱完後,底下清冷的殿堂立刻有聲音與之呼應,“雪域子民祈求上神庇佑!”,那此起彼落的呼喊發自肺腑,發自胸腔深處,比之前排簫的氣勢還要盛大,聽得白少離心神一震,站在殿堂中央竟不知該作何反應。“還不快跪下。”耳旁聽到一聲冷冷的提示,白少離偏頭一看,竟是剛才扶他站起的洛簫。隻見冰山男單膝跪在地上,一襲黑色排扣的白色長袍堆疊在地麵,刀削般的五官從側麵看去極是森冷、不可接近,白少離不想自討沒趣,便別別扭扭地效仿著跪了下去。這時,國王從老侍者的手中接過一杯酒,顫巍巍地走下高高的金鑾台,步到白少離麵前道:“孩子,喝下這杯酒,從此你便與雪域結盟,是孤最尊貴的朋友——孤賜你名為‘流輝’,願你耀人的光芒將會福澤整個雪域!而作為酬勞,孤將賜予你黃金萬塊、香車百駕、寶馬千匹、城池三座,以及孤最寶貝的飛兒公主,甚至隻要是孤擁有的東西都可任你挑選,你——可願意為孤效力?”國王的話音剛落,便引起了大殿一片嘩然之聲。甚至有大臣立即表示抗議,怎可將那麼多貴重的物品、甚至還有寶貴的城池和尊貴的公主都給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然而,國王立刻發出了一聲急促的怒吼:“你們這些目光短淺之輩,五年之後的雪域將難逃滅國之劫!難道你們望了白塔之上那青鳥的詛咒嗎?在你們眼中,難道寶馬、香車、城池、公主加起來都比不上雪域這個國家的生死存亡嗎?假如沒有這個孩子與生俱來的力量協助我們,五年之後,你們以為——那時你們還能快樂地生活在雪域這片美麗的國土之上嗎?”國王一口氣說完,劇烈的咳嗽起來,仿佛淤積在心頭多年的不滿與憤怒齊齊從胸腔裏爆發了一樣,老人緊握杯盞的手,一直在顫抖著。白少離抬頭望著那隻蒼老的手,心下沉思著……黃金萬塊、香車百駕、寶馬千匹、城池三座,以及國王最寶貝的飛兒公主,的確是一筆豐厚的獎賞啊,可是,他需要這些嗎?其實,那天在山洞中做完那個夢後,又根據藍弈那封信函所說“古書有載,若體內八千八萬之氣穴完全打開,就可開天眼通、天心通、天耳通,能見千日後之未來,能感千日後之思想,能聽千日後之風聲。”他就知道,假如他不去接受這項沉重的使命,那麼,雪域必定會如夢裏所見那樣,最後被珈赫王朝一舉傾覆。那樣鮮血淋淋的夢境仍舊曆曆在目,每次想起,他的心都要為之收縮一下。尋找“天音聖圖”又要靠“天音聖紋”的指示才能全部找到,看來,他真的是騎虎難下啊!不過,自從那次中毒之後,他雖然獲得了異乎常人的“預言”能力,但身體裏的龍息以及法力似乎全都消失了……假如以他現在這種風吹就倒的體質去外麵冒險,那不是癡人說夢麼?“呃,聖、聖上——”思慮再三,白少離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唇,仍舊保持著跪姿,並未接酒杯,隻低聲道:“其實,聖上所擔憂的事情,我曾在夢裏親眼見到過。因此,即便沒有那些酬勞,就憑前幾日聖上和公主救我於危難之中的那份恩情,我也願意試一試,雖說不敢保證一定能完成任務,但是我也會盡全力去做。不過,我隻有一個小要求——”“你說,你說!”國王握住酒杯的手明顯地顫栗了一下,極度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隻要是孤擁有的東西,孤一定滿足你!”“聖上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您賜我‘流輝’這個名字,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了。我可不可以就用我自己的名字?”白少離的聲音弱下去了一分,後來又揚起聲調,“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送我去白塔的摩雲書院學習武功或者法術!隻要能學到你們雪域最好的武術,去哪裏我都不怕!”他話一出口,殿中群臣又是一陣騷動。剛才那幾個抗議者立刻低下頭去,大概是在汗顏自己的小人之心。“好孩子,孤就給你四年的時間學習!”司空釋欣喜不已,顯然也沒料到麵前的少年竟然提這麼簡單的條件!“冥優,拿孤的靈藏刀來!”國王喚來老侍者,接過冥優手中的藏青寶刀,用整個寬厚的手掌握住刀刃,殷紅的血頓時滴落下來,染紅了杯中的酒液。“那個——我,我也要這樣做嗎?”白少離尚在怔忪。被洛簫輕輕推了一下,這才不情願地也割破自己的手指頭,滴了點血進去。“來,你我飲血為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