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果子始終沒吃到,散會後,大多數還是跟奶奶回家啃窩頭,也有時候上新大樓二樓要一兩散白酒,一盤煮大豆或者豬頭肉,或者再便宜一點的高溫肉(病死豬經過高溫處理做成熟食售賣,價格便宜)。
新大樓是俗稱,真的名字具體是什麼沒人關心,是明德南街最大的副食商場,也是橋西最大的,就在五號院出來往南一點,不用過馬路,緊挨著華清池。
一樓賣煙酒茶糖、各類糕點、時令水果,有的要票有的不要票 ,我印象最深的有朱古力豆,栗羊羹,桔子汁,入冬後賣桔子,柿子,炒栗子,糖葫蘆,門口掛著大藍布棉門簾子,大堂裏生個很大很高的火爐子,火著的特別旺,不管外麵多冷,屋裏都是暖暖和和的,空氣中散發著點心,桔子,栗子的香味,走上一圈,好像都嚐了一遍。人很多,孩子們也很多。
二樓賣熟食涼菜和白酒,都是現成的,奶奶小腳,上樓很費力,我又推又拽,隻是為了早點兒吃口肉。
酒足飯飽後,奶奶滿意的站起身,笑眯眯的領著我回家,回到義順齋的倆間土坯房裏,一掃來時的愁容,燒水沏茶,盤腿上炕,點上一支煙,悠閑自得。
有時候下地從大紅櫃子裏拿出倆個檳子給我,比起吃檳子,我更喜歡檳子的香味,尤其是在櫃子裏放了很久,剛打開櫃子散發出來的香味。不知道別人家,奶奶櫃子裏總放著檳子,拿不完。
也有時候,奶奶坐在炕上呆呆的愣半天,一言不發,任憑眼淚撲簌簌流下來,流在斜襟盤扣黑絨大襖上,也不擦,我也不說話,更不懂她為什麼流淚,隻是看著她,她盯著窗外,麵容凝滯,咬著牙關,流著眼淚。
那一刻,空氣也是凝滯的,她的呼吸仿佛也停止了,我極度害怕,大氣不敢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奶奶會不會突然瘋掉?還是往後一仰死掉?那種情形就好像真的一樣出現在我的想象裏,不過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隨著奶奶長出了一口氣,我提著的心也放到了肚裏,奶奶拿起手絹擦擦眼角,繼續喝茶抽煙。
奶奶喝磚茶,那會兒也沒有別的茶供應,還有一種貴茶,磚茶一塊錢一斤,那種貴的茶十塊錢一斤,人們買不起,一斤茶葉就分成一百份,一份一毛錢,隻夠喝一回。
我已經會打醬油了,跑腿買東西的事奶奶都交給了我,茶葉去玉隆厚買,玉隆厚是老號,解放後公私合營改了名,可是人們還是習慣叫它玉隆厚,在明德南街北段路西,靠近玉帶橋,新大樓有的它沒有,新大樓沒有的它這裏有。
奶奶是很想的開的人,磚茶喝膩了,就會給我一毛錢買一小袋好茶回來,喝上一天,再繼續喝她的磚茶。有一次竟然讓我去玉隆厚給她買一隻古巴雪茄,現在古巴雪茄很貴,那個時候沒幾個錢,趕上古巴被製裁,雪茄隻能銷售到少數幾個鐵杆子好朋友那裏,這幾個好朋友也窮的很,所以賣不上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