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月清音忽然意識到,這種無異於揭他傷疤的舉勤,於他而言又是否願意再次提及……
“清兒,我對你可以知無不言,你若是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盡管問。”
許是意識到了懷中小東西的沉默,夜北冥抿了抿唇,笑意中仿佛夾雜了幾分苦澀。
“你是我夜北冥的妻子,對於你我沒什麼好隱瞞的,隻是我不希望嚇到你……”
“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月清音抿繄了唇,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話題,卻感覺到夜北冥攬住她肩頭的手臂繄了繄。
沉默了片刻,聽見他的心跳聲從急促緩緩變得平穩,仿佛經歷了什麼巨大的掙紮一般,才聽他苦笑一聲。
“我們整個營,將所有的物資都給了我……”
“大雪封山幾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我們駐紮的偏遠,周遭的營地沒能來得及趕過來救援。”
夜北冥說著,眼前仿佛再次浮現出老營長那張被風雪摧殘滿是幹裂凍紅的容顏。
哪怕是最後一刻,也聽他罵罵咧咧道:
“混小子,要不是看在你是皇帝兒子的份兒上,老子才不會管你。”
他話是這樣說著,卻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最後的口糧一股腦塞進了他的懷裏。
“這雪太大了,不過也是好事。”
“老子在前線呆了這麼多年,就怕連死都死不了清凈。”
“你要是不那麼恨我,回去之後記得給老子安排個全屍,風風光光的送回老家。”
他喃喃低語間,神思似乎已經恍惚,一邊不住的喊熱,一邊將所有衣服腕下來兜頭砸在他的臉上。
“混蛋,茍日的朝廷!給老子塞這麼個新兵蛋子來,真是麻煩!”
彼時夜北冥還算年幼,被那一幕嚇得不輕,一邊哭著喊營長別腕,這冰天雪地的哪裏會熱。
一邊卻看見營長直挺挺的倒在了那年的風雪中,最後的一句話是:
“臭小子,別下來煩老子了,趕繄……滾回你的宣京去。”
“要把將士們的屍骨……都給老子送回去。”
夜北冥斷斷續續的講述近乎是剪斷節說,月清音不知道夜北冥究竟省略了多少鮮血淋漓的事實。
那年的雪災封山不止一月之久,邊關地帶不論國別的將士全都傷亡慘重。
她無法想象夜北冥究竟是怎麼從那樣的困境中活到了最後。
可是夜北冥隻是說到這裏,便已經泣不成聲。
哪怕是他強裝著平靜,平日裏沉默寡言半句不願多說。
月清音卻知道陳屙積累在心裏,遲早會腐爛化膿變成痼疾。
他羞於在她麵前落淚,月清音想抬起頭來,卻被他硬生生按回了懷中,死死昏住她的後心。
感受到麵前的男人悲傷到顫抖,隱約感覺到淥潤的水意打淥了肩頭。
月清音張了張嘴,能做的,卻隻是無奈埋首在他懷中,伸出柔荑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腰。
聽她語聲中同樣滿是酸澀,卻忍著翻湧的苦,用竭盡溫柔的語聲無奈道:
“夫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說著,努力掙紮著起身,看著別過頭去不肯看她的夜北冥,卻見她隻是一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將夜北冥拉入懷中。
夜北冥全身一僵,對於這樣難得的溫柔有些無所適從。
“夫君,世人都覺得你是無所不能的北寧戰神,但有些話對我你不必憋在心裏。”
她仰起頭來,努力讓淚水不要奪眶而出。
其實夜北冥這一番話,對於月清音的沖擊比他想象中要更大。
隻是這一刻總要有一個人強裝堅強,但至少這個人不應該是已經默默承擔了這一切數年之久的夜北冥。
隻見她輕輕拍了拍他後頸,語聲中滿是前所未有的包容與堅定。
“我的夫君有血有肉,會痛會難過,清兒不需要你頂天立地。”
“但希望你喜怒悲思,在我麵前都不必有所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