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揚州商人鬧得動靜太大,想不出名都難。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啟鵬銀號的各家分號由於籌備起來有一個過程,銀票沒有一兩個月,恐怕在南直隸行省內還無法流通,這就不能不讓盜賊鑽空子。先是有兩個商鋪送往南京的買貨銀兩被劫,於是商家門紛紛請鏢局護送。出人意料,護送銀兩的揚州總鏢局一幹人馬也遭到劫持。
這個總鏢局可是非同一般,整個南直隸有二十幾個府縣都設有分號,在鏢局這個行道裏可稱得上江南獨占鼇頭。南直隸行省境內要是提起揚州鏢局,哪條道上的人都得給麵子。這些年可謂一帆風順、暢行無阻。這回可碰上了惡碴。負責前往南京送銀兩的是揚州總鏢局的總鏢頭之子“揚鎮南”,一聽這名字就不是善與之輩。據說此人力達千斤,武藝高強,一向能征慣戰,黑道上的人們一聽此人的名諱都退避三舍。不過這次可慘了。
揚鎮南在前往南京的路上,剛出了揚州的地界,在路過一片樹林時就遇上了三十多個盜賊,比鏢局的人不在少數。要說這夥強人可是與眾不同,黑衣蒙麵,每人一隻鳥銃,左肋下佩刀,騎在馬上威風凜凜,調度井然。雙方見麵後,他們全然不遵從道上的規矩,也不“盤道”、也不說切口、更不唱“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他們見到鏢局的人馬,動作迅速地擺成一個半圓形包圍圈的陣型,放馬衝上前來,然後端起手中的“鳥統”就是一陣火力射擊,打得可真叫慘。雖然雙方都是三十幾個人,但是冷兵器對上火器那簡直是傻子踩雞蛋-(趟)躺了一大片,還不管賠錢。鏢局的人在槍聲過後已經再沒有站著的人了,揚鎮南更慘,兩條腿都中了槍,以後還能不能“鎮南”得等等再說了。
不到一袋煙的功夫,這些黑衣人搶了銀子走的無影無蹤。最憋氣的就是揚鎮南,哪吃過這樣的虧?渾身的力氣、武功都沒來得及向賊人亮相、施展;還沒過招就栽了。丟了銀子事小,砸了揚州鏢局幾十年的招牌事大!那可是幾代人用鮮血和人命換來的。不過好在賊人的槍法不太準,沒打死人,臊眉打臉地回家吧。
古代雖然沒有先進的信息傳播設備,但是揚州鏢局丟人現眼的小道消息卻還是被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聽說了嗎,揚州鏢局讓賊人給搶了,有好幾百個賊人呢。”“聽說都騎用著雙匹高頭大馬,雙手使鳥統打槍,還有好幾門火炮呢。”“聽說保局的人都死光了。”這不是胡說八道嗎。可是大多數人們相信,因為這些年揚州鏢局從來沒出過差錯,把銀子交給他們和放在家裏一樣安心。
現在就不同了,“連聞名南直隸的揚州總鏢局都讓強盜給搶了,這還得了。”弄得商家們都人心惶惶,連連叫苦,“府尹大人還吩咐咱把買賣遍及南直隸呢,現在還沒走出揚州幾步,路上就被打劫了。現今可咋辦?!”眾商家束手無策,坐以待斃。
爺爺可有辦法,先囑托知府屬下的總商團官員到遭劫的商人家裏表示深切地慰問,對賊人表示嚴厲地譴責和憤慨,然後送上總商會的補償銀兩,銀兩數目比遭劫的數目分毫不少,還多出幾兩精神損失費。這在時下可是前無古人的事情。苦主遭搶,連尋死的心思都有,就是睡覺說夢話時說錯了,也說不到讓官家賠銀子!這才應了“做夢都想不到”那句話。苦主的心情無法用語言描述,隻看到跪了一地的苦主和家小們都使勁磕頭,感謝的話都讓澎湃的感激之情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那場麵,連送錢地總商團的官兒們也隨著一塊掉淚,他們也沒想到府尹大老爺會編派出這樣的善行。不過爺爺的解釋是,“既然都入了商團了,就是一家人了,孩子生病大人掏錢,理所當然,合理合法。”話語斬釘截鐵!
這件事要是放在後世很正常,銷售科長的公款被匪徒搶了,沒聽說過被賠款和法辦的。回來後車照坐、酒照喝。企業是公家的嘛。要是再編幾句和歹徒英勇搏鬥的經過,被不住還能收到滿床鋪的慰問品,還得惦記著公家的精神損失費會發多少。可現在是崇禎年,人們就把這事當了神話傳揚著,還傳得揚州商家滿心滿臉的慶幸,多虧入商團,感謝王大人。
其實他們的腦子也轉不過彎來。聽說過孩子丟了錢,大人先給孩子補一份,然後讓孩子再把錢還給大人的嗎。沒有,這是脫了褲子放屁-多費了一道手續!但是爺爺要的就是這道手續發散出的聲勢和做派,要商人們確信加入商團是得了好處。
現在爺爺的辦公室裏掛滿了形形色色的匾額、錦旗和橫豎條幅,都是歌功頌德的話。特別是十一個團總,自打升了官就憋著給爺爺送禮答謝,被拒絕後就想出了一個“送好名聲”的招法,上行下效,於是總團下屬的各分團也學著送。爺爺清理了一堆又送一堆,“別扔了,怪可惜的,留著做個口實,萬一遭人擠兌,也是個證物。”於是在我的阻攔下,碼放了一屋子的“歌功頌德”。受眾人表揚是好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