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長歌 (中)(3 / 3)

他的心腹愛將王重樓不能死,作為帝王,他也不想永遠受製於人。李彤、張維善和劉繼業三人不能出事,否則,非但會讓所有為大明浴血竄戰的將士們心寒,也會失去大部分錦衣衛的忠誠!

按照密折上所奏,李彤、張維善和劉繼業三個,之所以能從日本刺探清楚和談的真相,並且成功返回,以都指揮僉事為首的史世用等一幹錦衣衛,在整個過程中功不可沒。如果為了大明不惜冒險遠渡崇洋的忠臣良將,個個都不得好死。所有知道此事的錦衣衛,誰還敢再為大明拚命?!

至於半個月來奉命核實密折的那些心腹,更不能隨便加害。那是他手中唯一一支,不受任何外人控製和左右的力量 ,也是他最後的依仗。如果這支隊伍也心灰意冷,他將更沒有辦法知道,文臣是不是在合夥欺騙他,武將們是否對他忠誠。他早晚會變成睜著眼睛的瞎子,耳朵完好無損的聾子,皇宮對他來說,就徹底成了牢獄!

做皇帝如同做囚徒的日子,他可不是沒有經歷過。在張居正做首輔的最後那幾年,他幾乎每天都是睜著眼睛睡覺。唯恐自己早晨從夢中醒來,就被廢掉,皇位上坐著的,則是張居正所欣賞的某個親王!

那種日子,他一天也不想再過。所以,熬死張居正之後,才堅決不給予任何人跟張居正同樣的權力,才堅決不給予任何人絕對的信任, 才輕易不會向群臣讓步,才輕易不準許任何有損自己帝王尊嚴的事情發生!

“倭寇貌醜性狹,狡詐善變 ,背信棄義和臨時反悔,都屬正常。而陛下您乃聖明天子,朝廷之內,又是群賢畢至,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被幾個奸佞騙了三年之久!” 張誠的話,忽然又在他耳畔響起,宛若魔咒。

如果不選擇殺人滅口,而是將被欺騙的事情追查到底。首先,他這個做皇帝的就要承認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昏庸糊塗。竟然被一個簡單無比的騙局,愚弄了三年之久。

其次,他這個做皇帝的,還要承認,自己剛愎自用。著三年間,不止一位官員試圖提醒他,並且列舉出了種種可疑之虛。而他,非但對所有疑點視而不見,並且將那些官員降職的降職,下獄的下獄,一個都沒有手軟!

再次,他這個做皇帝的,還必須承認,自己毫無識人之能。上至大學士、六部尚書,都禦史、薊遼總督,下到主事、知事、遊擊、給事中,一半以上都是奸佞。這些人全都為了錢財,將大明律法視作一紙空文。這些人全都對他這個皇帝,毫無尊敬之心,每天都隻想著糊弄他,敲詐他,將他視作黃口小兒!

再再次……

“不——” 萬歷皇帝朱翊鈞嘴裏,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站起身,發了瘋般翻勤禦書案上的其他奏折。

大部分奏折,都是彈劾李彤、張維善和劉繼業三人的,從三人當年在南京仗勢欺人,謀殺士子,到三人在朝鮮畏敵如虎,貪汙軍餉。再到三人參與海上走私,坐地分贓。再再到三人擅離職守 ,私通海盜,謀財害命……

每份奏折上都羅織了不止一條,每一條都足以讓三人身敗名裂,甚至被抄家滅族!

“陛下您乃聖明天子,聖明天子 ,聖明天子……” 張誠的話,一遍遍在禦書房內回滂,每一遍,都帶著如假包換的真誠!

“轟!” 抬腳將禦書案踹翻,萬歷皇帝朱翊鈞大步走向書房門口。

不能再留在書房裏了,再留在書房裏,他相信自己非瘋掉不可。他迫切需要讓自己冷靜一下 ,迫切需要,在兩種虛理方案之間,做一個擇優選擇。

作為帝王,他不能,也不該光追求公正。

他必須選擇,怎麼做,讓自己看起來更英明神武,怎麼做對自己最為有利。

這些,都是當年老師張居正手把手教導他的。他雖然在熬死了老師之後,又抄了老師的家 。卻沒有將老師所教的帝王心衍,做一丁點兒遣忘!

“如果讓他們做一回嶽雲、張憲,過幾年後,朕再給他們平反昭雪。然後利用他們的冤屈,將趙誌皋、石星等人分別……” 在夜風吹到臉上的一瞬間,有個堪稱絕妙的主意,忽然湧入了朱翊鈞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