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年過去了,已是建炎三年二月。邵成章的憂慮不幸而中,金人大舉南犯,勢如破竹。直至侵占了揚州西北一百多裏的天長縣,朝廷上下還渾然不知。趙構聽了隆祐太後的吩咐,自己留心戰事,派內侍鄺詢去天長探察,回來慌慌張張地稟報,天長縣城已經陷落,金人前鋒正向揚州進逼。
趙構手足無措,也不思派兵抵禦。康履勸道:
“官家,快走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快去通知丞相。”趙構驚惶地吩咐道。
“不用了,他們自會逃命的。”
於是皇帝倉皇出逃,百官軍民幾十萬人驚恐之中,紛紛奔向五十裏外江邊的瓜洲鎮,想從那裏渡江南逃。老百姓推撞踐踏,號哭叫嚷,禁軍衛士憤恨丞相誤國,嘩然叛亂,殺戮百官。死亡,流血,哭聲震天。無數艘逃難的船隻堵塞在城中運河內,動彈不得,船中財貨拱手被金人劫掠了去。
趙構險些被亂兵射死,也不曾被金兵趕上,僥幸撿了一條性命。隻有禦營馬步軍都統製王淵和新任內侍押班康履跟隨著,逃出了揚州城。和新任吏部尚書呂頤浩、禮部侍郎張浚同船,總算登上了寧靜如畫的江南岸。江麵上小舟如織,穿梭搶渡逃難的人群,少數金兵趕到,砍殺了一陣,又往江中皇帝的船尾空射了一陣亂箭,被禦前前軍統製張俊部下將官安義率部擊退,撤回天長縣去了,原來那不過是金軍探事的遊騎。
鎮江北門外江岸邊,萬頭攢動,人心惴恐,都在爭看江北岸淒慘緊張的大逃難,爭看狼狽不堪的皇帝和朝廷大臣。少頃,鎮江知府錢伯言趕到江邊迎駕,把皇帝迎入岸畔的接官亭,又派出許多船隻去北岸搶運逃難的人群,文武百官和內侍宮女陸續逃過江來。統製張俊、戶部尚書葉夢得、禦史中丞張澄、內侍曾擇、藍珪和張去為都先後來到。矮壯結實的張俊上岸之後,啟奏皇帝:
“金人遊騎數百名被臣派部下擊退了,請陛下放心。”對業趙構默默地點了點頭,半晌才有氣無力地皺了皺眉,說
“張俊,怎麼你也過江來了?百官和將士家屬都不曾逃得出來,卿應該留在江北岸護衛他們過江才是。不然,這邊人心不安,那邊也大亂了。”
“陛下,”張俊慌忙辯飾道:“臣原該留在北岸,可是憂慮陛下身邊親兵都不曾過來,無人保駕,所以趕過江來護駕。區區微衷,還望陛下明察。”“唔,\"皇帝天顏稍霽,不則聲了。他想,張俊究竟是自己的心腹愛將,事事想得周到。
接著黃潛善和汪伯彥也逃過了亂兵的追逐,倉惶搶得一葉扁舟,過江上岸來了。他們垂頭喪氣,麵無人色,訥訥地逢人便說:“慚愧,慚愧!”又過來給皇帝叩安,老著麵皮說道:
“陛下,臣等該死,驚了聖駕了。”
“哼!”趙構鼻子裏哼了一聲,嚴厲地瞅了他們一眼,想把他們痛罵一頓,又礙著周圍眾人,怕傷了大臣的體麵,於是把臉轉向江邊,也不叫他們起來,黃、汪尷尬地朝康履乞求解救。康履大刺刺地嘲笑道:
“丞相,起來吧。幸得咱內侍得訊早,保護官家逃過江來。不然,嘿嘿,恐怕連你們二位丞相都一塊兒貼進去了。下回兒還請多多照應,別再讓皇上和咱家送命了。”黃汪兩人狼狽地站了起來,向旁邊掃了一眼,低聲求告道:
“公公,”他們不敢再稱他“小康子”了,“您包涵些吧,誰知道金人進兵這麼快速。”
恰巧又上岸來了幾船文武百官和難民,還有幾個官員子弟,其中一個少年是給事中黃哲的公子,兜胸抓住黃潛善,往江邊便拖。一麵拖,一麵罵道:
“媽的,為你這個姓黃的欺君禍國的奸賊,害死了多少官民!我父親被亂箭射死,司農卿黃鍔伯父被殺死,鴻臚少卿黃唐俊叔父被推入江中沉死,隻為軍民把他們誤認為是你這個上欺天子下壓群臣的黃潛善!你今日還有臉麵偷生人間?把你送回江北去,讓亂軍和百姓千刀萬剮臠割了你,才能消天下人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