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情歌的少年請別憂傷03(1 / 3)

第三章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旁

從未走遠

過了元宵節之後,簡小從被一個臨時通知火速召回了C大。

簡小從離開N城返回C城的時候沒讓父母去送行,一來怕他們不舍,二來怕自己不願意離開。她甚至沒把自己回C城的消息告訴何忘川。

自己買的火車票,自己坐的火車,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自己是很任性的吧,何忘川會生氣的吧?可是,她真的不希望他百忙之中還要抽出時間來應付她的鼻涕她的眼淚。隻是,一想到那些溫暖的場景,一想到初五那天晚上在她家樓下等她那麼久的身影,她的眼眶就有些暗潮湧動。

這些天,何忘川已經回公司上班了,因為在公司地位特殊,他便事事親力親為,十分辛苦。簡小從都不太希望他太操心自己,她原本是想,寒假還挺長的,沒想到,她也要忙起來了。

08級繪畫班的例行寫生為期四周,地點在良村,挺偏僻但也挺美的一個地方,是個不大的古村。簡小從作為三個班的輔導員,又深得學生們的信任和喜歡,也被列入此次采風帶隊老師的名單中。因為戀家,簡小從已經將返校時間拖延到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回到宿舍,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手機充電。

然後,何忘川的電話很快撥了過來。

“喂?”簡小從有些忐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回學校了?”何忘川的聲音裏是意料之中的疲憊,如果簡小從能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內疚致死。天知道他打了多少個電話給她,卻隻想出了這麼一句開場白,他真的,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對她。

簡小從沒說話,隻是習慣性地點頭,即使何忘川看不到。

事實上,何忘川卻隱約看見了她這個動作,鬆了口氣:“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很忙……而且,你在的話,我肯定又不想走了……反正,隻出去一個月。”

何忘川揉了揉太陽穴,總算放下心去給自己倒一杯水,轉身卻磕到了膝蓋,那一瞬間的劇痛讓他下意識地蹲下來去摁著傷口處,一聲“噝”的吐氣聲卻還是借著電話傳到了對方耳朵裏。

“忘川,你怎麼了?”簡小從在這邊焦急地問。

劇痛過後,何忘川終於緩緩地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從下班到回家這段時間都一直在打電話,連燈都忘了開。

自嘲地揚起嘴角,他道:“沒什麼事,既然你安全到了,我也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很晚了,晚安。”

“嘟嘟嘟——”

簡小從的手機裏傳來單調的掛斷音。

這是何忘川第一次掛她電話,她想再打過去,卻最終遲疑了。從陽台回到房間,仰躺在床上,她的心情,有些陰鬱。

何忘川,也許真的生氣了。唉,等去良村安定了再慢慢解釋吧。簡小從搬過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第二天一大早,美術係的08級學生都在小廣場集合準備出發,這次的出外寫生雖然分了批次,但出發時間是一致的,簡小從手底下的班正好輪到去古村。

初春的早晨,簡小從穿著一件淡綠色的休閑外套,在人群中自如地安排著班長們清點人數。她手上一百二十二名學生,除了十二名請假之外,其餘的都到齊了。人數雖然不多,但也需要兩輛大巴,等她把人數都清點完畢列隊上車時,她才在靠近門口的那排座位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沈自橫。

她自然是驚訝的,陪她一起驚訝的還有她班上那群早就發了瘋的女生。霎時間,沈自橫身邊那個空位成了眾女生虎視眈眈的地方,連鄰排後排的幾個座位都被搶奪一空。

簡小從白了一眼正在閉眼小憩的沈自橫,猜想到他是此次的專業帶隊老師,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雖然現在對他不是那麼厭惡了,但還是有些害怕他的魅力。這次出外寫生,簡小從班上任何一個學生要是出了任何一件不好不妙的事,責任都由她全權負責。

思及至此,她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包放在了沈自橫身邊的空位上,又擺放好了自己的旅行箱,再幫幾位還憤憤不平的女生安排好了座位,她才有些疲倦地走到了前排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去,杜絕了其他女生的念頭。一挨到軟座,她突然覺得自己一早上都快累癱了,便也學著沈自橫的樣子閉眼休息起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簡小從是被一旁嘰嘰喳喳的女生聲音吵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離車頭近,看到擋風玻璃外綿長的高速公路後,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一恢複感知,她又覺得肩膀酸、脖子酸,於是,她打算給自己揉揉。不巧的是,她一抬手就打到了旁邊的什麼東西。

她先是聽到了一聲悶哼。

轉頭,沈自橫神色不悅地揉著鼻子,冷眼掃了一下簡小從。

“對……對不起啊。”簡小從有些不好意思,她雖然想起來自己在大巴上,卻因為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所以忘了身邊還坐著人。

沈自橫一受傷,他身邊又喧鬧起來。

後座的一個女生從兩個座位的空隙上空探出頭來:“沈老師,你沒傷到吧?我有創可貼。”

簡小從無語了,她又沒甩刀子甩到他臉上去。

“不用。”沈自橫看也沒看身後那張臉,語氣極富疏離意味。簡小從覺得這苗頭還不錯。

後座的女生吐了吐舌頭,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簡小從轉回微窘的臉,抬手看了看表,已經九點多了,禮貌地問司機:“師傅,還有多久的路程?”

“還早著呢。”

“還早著……是還有多久?”

師傅可能沒想到簡小從會再問,先是遲疑了一會兒,接著答:“大概三個多小時吧,這才剛出發一個小時不到啊。”

簡小從一聽還要三個小時,頓時就已經覺得暈頭轉向了。她其實……有些暈車,尤其是坐這種大巴。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摸起旁邊的礦泉水,無神地打開瓶蓋,一口灌下……

味道,有點不太對。

她把礦泉水瓶拿到眼前一看——

這哪裏是自己的礦泉水,分明是一瓶茉莉花茶。簡小從低下頭看座位旁放水的插孔,自己的礦泉水正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繼續抬頭看了看旁座的沈自橫,他也正看著簡小從,眉毛緊緊地蹙起。

“噗——”簡小從一口吐在了座位下的垃圾簍裏,下一秒,她又把沈自橫的茉莉花茶蓋好放回原地,拿回自己的礦泉水,灌了幾口後,“咕咚咕咚”地漱口,像是喝了什麼髒得不能再髒的東西一樣。

沈自橫的表情已經黑得不行了。

等簡小從好不容易緩過來時,她又表情窘迫地低頭對沈自橫說:“對不起,喝了你的飲料。”

“你看起來不像是喝了我的飲料。”沈自橫口氣不善。

簡小從乍一下還沒聽明白沈自橫的意思,一思忖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剛才的反應太過激了。隻是,她真的很不能忍受自己喝別人——尤其還是男人——喝過的東西。想到這兒,她便覺得再解釋也會越抹越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靜靜地躺好,閉目養神。

下了高速以後,車子到了一個不怎麼發達的小鎮,時不時會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交通工具在前麵擋住大巴的路,為此,司機師傅沒少吐髒話。加上這條馬路並不是柏油的,而是水泥的,所以有些破敗,車子一直處於顛簸中。

就因為這樣,簡小從突然覺得昏天黑地的。為了防止自己吐出來,她一直往嘴裏塞酸梅,塞了又不吃下去,以至於嘴裏即使填滿了酸味,她也還是難受得緊,原本紅潤的臉色慢慢就淡化成了蒼白。

暈頭轉向間,沈自橫一把拉住差點就要被一個大刹車送趴下的簡小從,道:“換個位子。”

簡小從的胃很不舒服,嘴裏又塞滿了話梅,隻能用表情來轉達自己的意思:“?”

沈自橫麵無表情地說:“我不太喜歡這個位子。”

簡小從雖然狀態很不好,但靠窗的位子是她一直都想要但沒好意思開口的。一想到這兒,她也沒再猶豫,點了點頭就有氣無力地站了起來。沈自橫腦袋上有放物品的行李架,所以,他不得不彎著腰站了起來,兩人很快換好了位子。

不過,有些暈乎乎的簡小從還沒來得及坐下,馬路中間就橫穿了一個小男孩,司機不得不又一個緊急刹車,邊刹車邊罵:“這短命的小鬼。”

簡小從撞到了腦袋,不過,她撞到的不是行李架,是沈自橫撐在行李架上的手。所以,簡小從沒怎麼撞痛,沈自橫倒是又悶哼了一聲,再也沒說一句話,安靜地坐了回去。

簡小從坐下來之後飛快地打開窗戶,“大鼻大鼻(她嘴巴裏都是話梅)”地呼吸著窗外並不新鮮的空氣,頭暈的症狀霎時緩解了許多。神誌清醒後,她轉過頭,看了看又閉上了眼的沈自橫,他兩手交叉在胸前,那隻剛剛被她腦袋撞到的手背通紅通紅的。

他的手受傷,算是為了她吧。她有些內疚,想說對不起,可嘴巴裏是滿口的酸梅。

而且,她今天好像和他說了太多對不起了。

下午一點多,大巴才開到了目的地。在車上時,其他學生都自己吃過午餐,簡小從因為肚子一直不舒服,所以就沒吃什麼東西,下車帶隊的時候,雙腿都有些發軟。

當地的接待員是良村中學的校長,穿著很樸素的西裝,熱情地和簡小從以及沈自橫握手之後,微笑道:“歡迎來到良村。”

“辛苦章校長了,我是帶隊老師簡小從,這位也是帶隊老師,沈自橫。”

短暫介紹之後,章校長點了點頭:“住宿已經安排好了,離這裏不遠,簡老師和沈老師隨我來吧。”說完後,章校長轉了個身,率先走上了青石板鋪就的巷道,“良村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就有的村落,說是村子,其實這裏也和鎮子差不多了,隻是一直叫村而已。良村幾經風雨,抗日戰爭時期還曾接待過許多八路軍戰士。這裏古時候是專門出產糧油的地方,所以,今後的一個月,你們會在這個村子裏發現許多明清時期留下來的糧油店。”章校長在前麵像導遊一樣細心地介紹著。

簡小從聽得很認真,抬眼四望,一種時代的印記在眼前的青磚石瓦中漸漸清晰,這裏果然不像村子,確實像個殷實富足的小鎮。

“具體的景點這裏也沒有,北麵那座山你們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到,那算是良村最好看的自然景點了,現在春種還沒開始,田地裏都是荒的,你們想看綠油油的田,可能過段時間才能看到。”

這個村子其實住的人挺多,一路上有許多端著飯碗的村民邊吃飯邊笑著聊天,對這批學生們的到來倒是一點也不驚奇。看來,平時來這裏遊玩寫生的人必定不少。

在路上轉了幾個彎,住處仍舊未到,有些嬌生慣養的女生已經開始抱怨。章校長大概也是聽到了抱怨,轉了話題道:“這村子裏早就清出了一片房子,你們住的地方就在前麵,掛著小紅旗的那裏就是。”

簡小從拉著行李望去,果然不遠了。

住處是一片串聯的民居改裝的,打通了中間的隔牆,修了一條長廊,成了東西兩麵學生宿舍一樣的一排排房間。每間住六人,上下鋪。在長廊中間有公共浴室和老師們的單人房,然後另一邊一道黃色鐵門用來隔開男女生。安排完了住宿以後,簡小從的頭暈狀況已經緩解了很多,在浴室右邊那間單人間裏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又換過了床單,她已經累得不想動了,四仰八叉就朝床上倒去,漸漸睡了過去。

迷蒙間好像聽見有人敲門,她沒理會,那敲門聲持續了一會兒便停止了,簡小從終於沉沉地睡去。

再醒來時,單人間的小窗戶外已經全黑了,簡小從嚇了一跳,忙掏出手機看時間,已經是晚上的七點一刻了。她摸黑走到房間門口,開門,正好看見在往外趕的謝晨峰。

“從姐,你怎麼還在這裏?”謝晨峰疑惑地止步,簡小從這才看見他手裏搬著一箱啤酒。

“我在這裏……很奇怪嗎?你去哪裏?”

“周語組織的篝火晚會啊,沈老師都被周語和王曉冉她們一夥女生拉走了,沒人叫你?”

“嗯,我剛睡醒。”原來是周語組織的活動,怪不得沒叫她。簡小從略略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本就是個愛熱鬧的人,加上對沈自橫單獨出現在女生群裏這一現象的擔心,她便再也沒有遲疑,連自己一天沒吃過東西已經餓得不行了都沒有意識到。

篝火晚會是在小村附近的一塊荒田裏進行的,雖然是在郊外,卻一點也不偏僻。簡小從遠遠就看到了坐在中間的沈自橫,她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周語肯定霸占著他身邊的某個位置。在這樣的晚上,她突然暗自下了一個決心,她要做一件她很早就想做的事情。

思及至此,簡小從便大步走向沈自橫的方向,並毫不猶豫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看也不看周圍女生的憤怒眼光,很認真地對沈自橫說:“沈老師,上次你男朋友拜托我好好地照顧你,還讓我提醒你注意安全。”

火光下,沈自橫表情很淡,似是一點也不介意簡小從談起這個話題,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連周語她們聽她說完這段話都麵無表情的,尤其周語還反問:“簡老師說的是白律嗎?”

簡小從眼睛睜得巨大,她隻知道雷莎莎那一輩的“C大老人”知道這事,根本沒想到連周語這群新生也知道。難道是她太低估這年頭的信息流通速度嗎?或者,她根本太低估這群女生對沈自橫的關注度了?

“簡老師如果說的是他,那我就要糾正你了。沈老師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麵前承認過白律和他有什麼關係,所以,簡老師還是不要亂傳播謠言的好。”說完,周語還丟給簡小從一個挑釁的眼神。

簡小從氣結,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一方麵她明明知道並且清楚沈自橫和白律絕對是有不正當關係的一對;另一方麵她又找不出證據來證明這個事實,讓眾女生心服口服。於是,她飛快地運轉著腦子,打算想出一個比較完整而又有說服力的說法……

“哦?我沒有在公眾場合承認過嗎?”沈自橫的聲音突然從簡小從的耳後傳來,暫時打斷了她的思路。她側臉往後看,隻看到他一張被火光照得分明的臉,仍舊是毫無波瀾的表情。

“那我現在,在這裏,承認吧。”沈自橫又道。

這是簡小從認識沈自橫以來,第一次覺得他的聲音好聽得讓人覺得溫暖。她想露出勝利的笑,又覺得那樣會顯得自己太過幼稚,於是繼續勉強自己擺出十分嚴肅的表情:“這些都是老師的事情,你們不知道也很正常。”

簡小從這話說完之後,周語的表情明顯地變了,也似乎就周語一個人的表情變了。接著,周語“嗖”的一聲站了起來,不怎麼友好地瞪了簡小從一眼,然後大步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行至一半的時候,周語突然定住,對著仍舊圍在沈自橫身邊的女生們大喊:“你們不想狂歡了嗎?”

那群女生麵麵相覷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礙於什麼,不得不起身,也走開了。

沈自橫這塊地方雖然有火堆,但人氣一減,霎時間就冷清了許多。簡小從一臉抱怨地道:“你要是早承認了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時代已經這麼開放,她對“同誌”是很能理解的。

沈自橫並不理她,撿起旁邊的枯枝就扔進火堆裏,火一下子燒得“劈啪”作響。

簡小從自覺無趣,便打算起身去和自己比較熟的那群學生玩。未想,才剛挪了身子,沈自橫就扔了句話過來:“你打算讓我落單嗎?”

“啊?”

“你趕走了我的朋友,所以,你得陪我。”不知道為什麼,沈自橫發現從自己的嘴巴裏吐出“朋友”兩個字,別扭得緊。

簡小從驚道:“落單不落單還不是取決於你自己,你要是想要人陪,到那邊隨便找一夥男生搭夥不就可以嗎?”

“你覺得被圍著和被排擠,哪種感覺更好?”沈自橫抬頭看她,她正一臉疑惑地盯著他看。

思忖半晌,簡小從道:“這問題有什麼深意?難道你去找男生玩,他們會排擠你?”

沈自橫不置可否,但表情裏已經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簡小從暗嗤,這人真是自戀狂。於是忍不住又萌生出一股說教心理:“如果一個人排擠你,那還不能說明什麼,但如果一群人都排擠你,那你就得好好地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錯了,是不是你的人品有問題,是不是你做人太乖張,是不是你根本……”

“去試試就知道了。”沈自橫打斷了簡小從的滔滔不絕,拍了拍手,利落地起身。簡小從這才發現沈自橫原來是很高的,是屬於那種瘦高型的,穿的黑色外套越發襯得他有些單薄了。

謝晨峰他們在打“鬥地主”。

見沈自橫站著,他們坐在那裏不太好意思,於是都站起來:“沈老師。”

簡小從隨後到的,正好聽見沈自橫用一種十分輕蔑的語氣道:“鬥地主?”

一個胖胖的男生反問:“沈老師也來玩嗎?”

沈自橫點了點頭。

謝晨峰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緊接著就補充了一句:“輸了的人要赤膊回去。”

“赤膊?你們瘋了?”這初春的晚上,邊上有篝火才不至於太冷,這些人居然想赤膊,簡小從很想把謝晨峰那張嘴巴封住。

“從姐,我們是大男人,打赤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隻是,沈老師看起來有些瘦,不曉得禁不禁得住這刺骨的晚風啊……”

“來吧。”沈自橫表情冷冷地打斷了謝晨峰。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謝晨峰用那種口氣說出她剛剛才獲得的認知,簡小從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很不幸的是,這笑容被沈自橫瞥到,然後,她成功地收到一個毫不客氣的白眼。

沈自橫“鬥地主”的實力,簡小從是老早就見識過的,所以,這場小賭根本就沒有什麼懸念。簡小從盤腿坐在一邊支著腦袋看這些人興奮的樣子,不由得無聊起來。

這一感到無聊,她便聽到了肚子在“咕嚕咕嚕”地叫。於是,她終於意識到:她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一想到這裏,她便再也坐不下去了,捂著胃部起身,打算去覓食。

趁這些人玩得興起,簡小從悄悄離開,朝著小村亮著燈光的方向走去。遠離了篝火堆,她才發現,夜還是很涼的,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篝火的方向——都是些年輕的聲音,熱鬧得叫人生出一股獨特的安寧。

郊區的空氣總是極好的,簡小從舒服得都想閉上眼睛了。不過,在這縷微涼清爽的空氣裏,嗅覺靈敏的她還是發現了一絲不易察覺,但格外好聞的味道,那是——食物的味道。順著這點微弱的氣味,她終於找到了香氣的發源地。

王二嬸子土豆粉。

店子外麵插著一麵良村很獨特的小紅旗,大大的“王”字迎風飄揚。簡小從看到這裏便再也沒有遲疑,抬腿就跨進了小店。

很幹淨很溫馨的小店,擺著十幾張橙色桌麵的小方桌,四張同色的小椅子圍起來就是一桌。老板娘很熱情地站在裏麵的櫃台裏招呼:“姑娘是要吃粉?”

“嗯。”簡小從點頭,覺得“姑娘”這稱呼很搞笑。

“要吃什麼口味的?酸辣?麻辣?濃香?三鮮?”老板娘長得很麵善,一口樸實的鄉音,聽著卻特別親切。

簡小從微笑道:“麻辣的。”N城女兒,到哪兒都愛吃麻辣。

“好嘞,這就給你現做。”

隨便挑了張桌子坐下,簡小從無意識地打量著小店,打量著小店外偶爾經過的行人和貓貓狗狗。

簡小從神遊時,老板娘已經把土豆粉端了上來:“小心花椒哦。”

“謝謝。”

花椒?對簡小從來說,花椒是家鄉的味道,所以有花椒的地方,就是家鄉。然後,下一秒她就笑嘻嘻地拿起筷子,拌勻了作料,一口一口吃起粉來。這裏的土豆粉還贈送兩個小鵪鶉蛋,簡小從小心地剝好,丟進熱乎乎的粉裏,又埋頭苦吃起來。

再抬頭時,她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差點嗆住。

“你……你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沈自橫就坐在簡小從對麵,很好奇地看著她手裏的那碗粉,不答反問:“這個好吃嗎?”

簡小從嘴巴被辣得通紅,說話都是結結巴巴,幹脆隻點頭。

“老板,我也來一份。”沈自橫朝櫃台處招了招手,雙肘支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簡小從。

簡小從不敢吃了,隻是用手對著嘴巴扇風。一臉嗔怪地回看他,本來吃這種麻辣的東西是不能停口的,那樣隻會更麻更辣,可眼前的沈自橫這麼死死地盯著她,她怎麼吃得下?

“這位帥哥是要吃酸辣的,還是麻辣的,還是濃香的,還是三鮮的?”老板娘突然出現在了簡小從坐的桌邊,她抬頭望了望,發現一臉和藹的老板娘此刻正用一種比較興奮的眼神盯著沈自橫。

簡小從霎時明白,帥哥在這裏,待遇還是不同的。

“這種酸辣的呢,味道比麻辣的稍微淡一些,但是,如果喜歡吃酸的,選這種當然是最好不過。麻辣嘛,完全憑個人喜好,你看這位姑娘……”

“我吃和她一樣的就好。”沈自橫打斷了老板娘。

“噢,那,你的要不要放香菜呢?”老板娘還舍不得走。

“不用。”

“噢,要不要點些喝的?”

“不用。”

“那……”

“不用了。”沈自橫語氣不善地再次打斷老板娘,而且,這次的不善還帶著那麼點生氣的意味,以至於老板娘不得不退了下去。

看這場麵,簡小從又笑了:“你這個人真的很不隨和。”

“你不吃了嗎?”沈自橫覺得,看她吃粉的樣子還挺有趣,讓他胃口大開,也想嚐嚐辣成那樣也要堅持不懈的食物。

“等你的一起吧,反正這碗有保溫功效,放久一些搞不好還更入味。”簡小從把筷子放好,拿了一些紙擦了擦嘴巴,又問,“你們打完牌了?”

“沒有。”

“那你怎麼回來了?”

“無趣。”沈自橫麵無表情地答,謝晨峰那夥人的水平根本就和他差太遠,他又不太想和他們一起便先回來了。

簡小從突然覺得無話可說,便支著下巴看店外的夜色,不知不覺又開口說道:“住在這樣一個地方,也是不錯的。”

這裏沒有車水馬龍,沒有噪音粉塵,沒有燈火璀璨,這裏,隻有安寧平和。她想,等她老了,也許可以和何忘川來這裏養老。

早上,她可以牽著何忘川的手,走在這裏的青石板小巷裏,找一家小店吃早點,或者吃自己煮的麵;中午,他們可以在附近的菜場買些村民自己種的蔬菜,自己搗鼓午飯;晚上,他們可以牽著手在這裏散步,在深巷中尋找好吃的東西,一起呼吸這裏的新鮮空氣,一起欣賞這裏的夜色。

想著想著,她的臉上就不自覺地露出一種滿足的笑容。這些長長的時間讓她不自覺地萌生出一個概念——有了何忘川,何處均可為家。

沈自橫轉身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除了一麵前麵房子的後牆和一條無人行走的青石板路,別無其他。如果要用他繪畫的眼光來分析,這店外的景,光影效果很受限,並不足以美到讓人露出那樣幸福滿足的笑容。

轉回身,沈自橫問:“你在想什麼?”

簡小從的笑容圈在自己的巴掌裏,道:“幸福的事。”

正在這時,老板娘已經小心翼翼地把沈自橫的土豆粉端了過來,又是一副對沈自橫喜歡得不得了的表情:“帥哥,小心燙啊。”

沈自橫拿了一雙筷子,看向簡小從。

簡小從很熱情地向他演示了一下拌作料的方式,道:“這裏麵有蘑菇、香菇、黃花菜,還有……噢。”突然想到了什麼,簡小從向沈自橫碗下的那張小盤子伸過手去,拿出兩個鵪鶉蛋笑嘻嘻地在沈自橫眼前晃了晃,“這個是冷的,要拌在湯裏。”說完後,她又細心地替沈自橫剝起鵪鶉蛋來。

沈自橫隻是很認真地看著她,看著她剝著那兩個小小的蛋,看著她把兩個白白的東西放進他的碗裏,看著她微笑著對他說:“快把它們壓進湯裏。”

沈自橫照做了,同時,心裏生出一股陌生的暖意。

“好吧,我們現在開吃吧。記住,不要停下,不要抬頭,不要說話,最好一口氣吃完!”說完,簡小從還誇張地搓了搓手,拿起擱在碗上的筷子,埋下頭去,陷入狼吞虎咽中。

沈自橫也照做,臉上有一抹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陌生的笑容。

吃了半個多小時,兩人走出小店時都是一樣的表情:被辣得喪失了知覺,基本感覺不到嘴巴的方位。

簡小從渾身冒汗,不停地用手給嘴巴扇風,明明是很痛苦的表情,卻硬是掛著一副笑容。

沈自橫忍耐力比較強,雖然那粉也吃得他元神盡失,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將手插在夾克衫外套裏,裝出沒事人的樣子。

“好吃吧?”簡小從問,走了一小段路,身上的熱度已經被夜風吹涼了一些。

沈自橫點了點頭,他把湯都喝光了。

“對了,你是怎麼來這家小店的?”簡小從問道。這裏好像和他們住的地方在相反的方向,而且,這家店也不是很好找的樣子。

“走來的。”沈自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是問你……”

“到了。”沈自橫打斷了簡小從的話,大步走進了民居裏,然後很快消失在簡小從的眼前。

她還迷茫地保持著用手對著嘴巴扇風的動作,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她反應過來時,隻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動作真快啊。”

回到自己那間單人間的時候,簡小從一下就癱倒在了小床上,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把玩了一陣手機,她極自然地撥了何忘川的電話號碼。

“喂?”何忘川接電話很快,簡小從並不知道,何忘川大多時間是忙的,隻有手機屏幕上跳著“簡大寶”這三個字時,他才會毫不猶豫地接下。

“你,在幹嗎?”

“準備工作。”何忘川剛洗完澡,已經打開了電腦。

“那個……你知道我打電話給你是幹嗎吧?”簡小從有些忐忑,不太習慣用這種方式道歉。

何忘川微彎嘴角:“不知道。”

“怎麼可能?”

“嗯,可能。”

“我就是想道歉。”簡小從幹脆地一口氣把話說完。

“因為什麼?”何忘川插好耳機線,雙手敲了電腦的開機密碼。

“不該不辭而別,不該讓你擔心,不該讓手機沒電,不該任性,不該……反正就是千不該萬不該。”

“嗯,認錯態度很好。”

“你,不生氣了吧?”

“我沒有生氣。”生她的氣也基本上等於白生氣。

“嘻嘻嘻,那就好。我告訴你,我今天去吃了土豆粉,想不到良村的土豆粉這麼地道,我跟你說,有時間你也要來,我今天……”

就這樣,簡小從這個電話打到了晚上十點多,礙於再晚就沒有熱水洗澡,她才不得不掛了電話。不過,打完這個電話以後,簡小從一直硌在心裏的疙瘩也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另一邊,何忘川一日下來的陰霾也就僅僅因為這一個電話而瞬間揮發。

第二天開始,寫生就正式進行了。

這是專業領域,簡小從並不需要隨旁聽課,所以她睡了個大懶覺。起床後,她又在章校長介紹過的早點鋪子裏喝了一碗豆漿,吃了當地有名的涼拌粉,就這樣走回了住所。

早晨的陽光很好,簡小從推開老式玻璃窗,讓陽光傾瀉進來,自己倚在床上看書。她們係有個叫梁誌聲的才子,出了兩本書,最有名的一本叫《何當共剪西窗影》,講的是一對男同性戀的愛情故事。那時候雷莎莎總愛取笑他猥瑣,簡小從就出於好意阻止。這樣的阻止倒換來了梁誌聲的好感,這好感之後,他就送了一本親筆簽名的《何當共剪西窗影》給她。出於禮貌,簡小從收下了。因為裝幀很好看,她這次來良村順便就帶上了這本書。

她沒想過要翻開這本書的。其實她內心挺不相信像梁誌聲那樣架著厚眼鏡的男生會寫出什麼深刻纏綿的愛來,況且,她對同性之愛毫無了解,也毫無興趣。

可是,當時的室內環境是,她捧著這本書,看著這書名,不經意間又被白牆上的景象吸引了目光。那影子疏疏落落的,被一些不名物體剪成了碎碎的黑色影子,就這一幕,讓她那顆無聊的心頓時生出了一份好奇,一份對《何當共剪西窗影》這本書的好奇。

然後,她翻開了那本書。

人生中第一次手不釋卷,簡小從給了《何當共剪西窗影》;人生中第一次為小說中的人物流淚神傷,簡小從同樣給了它。一上午,她都沉浸在梁誌聲細膩的文字裏不能自拔,他的筆鋒很老練,遣詞造句總能牽動人心底那根最柔軟的弦,隻是看了五分之二的內容,簡小從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文中那對糾纏的戀人。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認識同性之愛,並深深為之感動。

這種感動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她發自內心地對沈自橫和白律的戀情感到無比佩服。因為《何當共剪西窗影》中的一對男主角的感情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和挫折,她看得心疼無比。於是,她理所當然地覺得,在我們這種保守的國家,做一對光明正大的GAY,是要承受更多的,所以,那兩人相愛需要特別大的勇氣。

感覺到肚子餓了的時候,已經是北京時間中午十二點四十五分了,簡小從隨便套了件外套,穿上運動鞋快速梳了頭發就往房間外走去。她實在是……太想知道那本書的結局了。

在住處附近的小餐館裏點了個魚香茄子,又裝了一碗飯,簡小從又疾疾地往回趕。

“從姐!”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簡小從止步,回過頭去。

謝晨峰站在陽光下笑得像朵花一樣,還誇張地招手。

簡小從道:“有事?”

然後,謝晨峰就跑了過來,近看才發現他笑得像隻猴子般:“我來告訴你,沈老師又被那群女生圍走了。”

簡小從皺眉:“被誰圍走了?”

“王曉冉她們啊,沒了周語,她們自己行動。嘖嘖,在勾搭沈老師這方麵,咱們三個班可真是齊心啊。整個上午的時間,提問的就光她們了,我們都被隔離出外圈了,要不是沈老師……”

“你能提重點嗎?”

“重點就是……沈老師被她們帶走了啊。”

簡小從閉了閉眼,無奈道:“帶走了就帶走了唄,他那麼大一個人難道還能被吃掉?行了,我要吃飯去了,你玩去吧。”說完,簡小從又提著飯繼續疾疾往回趕。

謝晨峰還在原地撓頭做疑惑狀,末了,還兀自咕噥道:“從姐怎麼轉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