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喋喋不休,而他身後站著一個女人。
她冷淡的目光隨著男人的動作若隱若現,女生時不時似乎對上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沒有屬於母親對女兒的愛憐,隻有冷漠。
不過是偶然闖入所謂商人的交易場所,不過是看了眼他們交易的“物品”。
不過……隻是個貧民窟出來的女兒。
見識短淺的女生在那天知道了,原來人也是可以被交易的,原來她們從來都是不被在意的。
也就是那天開始,女生開始被當做商品培養。
父親的手段隨著相處逐漸清晰起來。光是想著,初寒都覺得髒。
暴發戶,根本不是什麼暴發戶,不過是抓了人的把柄踩著人的血肉爬了上去。
卻把這些當做資本,當做自己獨有的炫耀起來。
最後,怎麼上去的就怎麼被人踩了下去。
真可笑。
翻湧的片段,男人的猙獰笑意和額頭滲出的鮮血……冰冷的冬天,單薄的衣物和幹燥的空氣被吸進胃裏的刺痛感。
初寒突然覺得有些反胃,臉倏地白了。
她本就生於汙泥,從來不奢望被拉出來。
偷偷摸摸尋到了一點光亮她就很開心了,她慘白著臉笑了笑:“簡書,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的。”
簡書看到她瞬間白了的臉,騰地站起身,扶住她的肩膀問:“怎麼,不舒服嗎?可是你這樣下去不行,江辭秋總有一天會知道你在接觸江晚鶴的,到那時你打算怎麼解釋?”
“告訴她你全是為了幫她嗎?你說了……”
“一次和無數次沒有分別,”初寒抬眼看她,“所以我沒打算讓她知道。”
“你打算藏?可是……”
簡書對上女人漆黑的眸子,眼底似盛滿了冰冷的深水……不,或許不是深水,而是,汙泥。
滿滿的、渾濁而粘稠的汙泥。
她的語調冰冷,自嘲而清醒:“我說過,我是他們的孩子。”
是貧民窟的臭泥,早就爛了,從骨子裏便是臭的。
江辭秋於她而言是馥鬱的玫瑰,自己從來就滋養不了她。
如果有一天藏不住自己是個爛泥的事實了,那就忍痛向她展露自己。
簡書望向她的眼眸,心底一陣顫栗和冷然。
原來,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和江辭秋永遠在一起。
她在等著江辭秋向她靠近,一步一步發現她的醜惡,然後,厭惡地唾罵著離開她。
初寒一邊清醒地沉醉,一邊強烈地厭惡自己。
簡書似乎又看到了高中時期的那個女生。那個在人前溫柔和善,而人後冷漠獨行的女生。似乎厭惡著一切,最後卻最厭惡自己。
有誰會愛一攤爛泥呢?答案是,沒有人。
簡書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扼住了,她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從一開始你說要試一試的時候……就是騙我的?”
初寒的眼神靜靜的,她說:“我從來沒有說過,我隻是,在引誘她靠近我。”
簡書扶著她肩膀的手用了勁兒:“然後呢?”
“然後?”她笑了聲,“等她看透了我,就會離開的。”
簡書細細打量她,感受到她身上濃烈的分裂感。
她突然有點搞不懂自己這個好友了,這麼多年來,她時常搞不懂她,可每一次,她總是能讓自己覺得更加困惑。
初寒這個人,魅力很大,但同時,她的想法又很極端。
她強烈厭惡自己恨不得自己去死的時期是在高中,那時候簡書會覺得這樣的人很酷,但後來盲目崇拜的時期過去了,初寒也再沒表現出那種感覺了。
她就覺得,初寒變了。
可是現在,她身上又爆發出高中時候那種感覺。
簡書突然意識到,她隻是藏起來了。
把她的不安,把她陰暗,把她的厭惡和憎恨都藏起來了。
她覺得江辭秋不會喜歡她這一麵所以全都藏起來,可是又不得不用從父親那兒學來方法去幫江辭秋。
根深蒂固的厭惡故地重遊,越和江辭秋相處看到她明媚的樣子就越是忍不住厭惡肮髒的自己。
簡書囁嚅道:“對啊,你說過你不喜歡那手段的……”
她總是會淡淡地表達自己濃烈的情緒,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忽視掉。
說不清是誰的錯,初寒閉了閉眼。
“忍不住靠近她,本就是我的錯。”
不奢求擁有玫瑰,她隻盼望玫瑰能夠分一縷香氣給她,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