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案子結得很漂亮,這些日子你長進不少。”

皇帝翻看穆長憬遞上來的奏折,滿意地誇獎兩句。

“是大理寺搜集的證據齊全,兒臣不過是幫忙把案件理順了,不算什麼本事。”

穆長憬不邀功,接著說道:

“抽絲剝繭,去偽存真,無外如是。”

皇帝拿奏折的手一頓:“這話誰教你的?”

穆長憬跪地:“父皇恕罪,是......是母妃。”

似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皇帝沉默許久,又狀似隨意地問:

“起來吧,秦妃在冷宮裏都教了你什麼?”

穆長憬沒有起身,依舊跪地板正:

“母妃教兒臣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她說父皇就是如此,不管為君還是為臣。要兒臣以父皇為榜樣。”

“她沒有怨懟朕?”

穆長憬俯身給皇帝磕了個頭,道:“父皇,您問的是何種怨懟?”

皇帝不解:“怨懟還分何種?”

穆長憬道:“若說母妃對父皇沒有半分怨言,長憬不敢欺瞞,是有的。”

皇帝放下奏折,眼神微沉,仔細聽穆長憬說話。

“母妃怨父皇,怨的是她和父皇之間有緣無分。”

“母妃總說,她寧可自己沒有入宮,早早離去,起碼還能將對父皇的情誼永遠藏在心底,也能在父皇心中保留她最美好的樣子。”

皇帝的目光有些動容:“她不怨朕將她打入冷宮?”

穆長憬搖搖頭,看向皇帝的眼神帶著崇拜和依賴,讓皇帝十分受用。

“母妃說,當年流言如沸,父皇為了保護她,已經付出了太多,她明白您的苦心。”

“隻是母妃說她也後悔,後悔年少時以為感情經得起消耗,後悔隻顧著與父皇賭氣,忘記了父皇是天下之君,需要體諒的事遠勝過自己。”

皇帝按捺住激動,顯然這些話是他想聽的。

“你母妃還說了什麼?”

“母妃還說,她從未真正怨過您,她隻是羨慕阮貴妃,羨慕阮貴妃得到了父皇的寵愛。”

穆長憬垂下眼簾,讓皇帝想到秦曼當年委屈又倔強的模樣。

“朕其實對阮貴妃......”

皇帝語氣焦急,想要辯解,想到什麼,又忍下了。

終是歎了口氣,對穆長憬也多了幾分真切的關懷。

“你起來吧。”

穆長憬這次沒有推脫,站起身。

父子二人一坐一立,殿中安靜了良久。

“秦妃把你教得很好,這些年是苦了你們。”

“吏部事忙,老七不爭氣,讓他在府裏多思過一段時間,你去江丞相身邊幫襯著,也好多向他學學。”

“是,兒臣領命。”

“下去吧。”

皇帝的聲音帶著滄桑和疲憊,又拿起那本奏折看起來,至於有沒有看進去,心中所想為何,隻有他自己知道。

出了大殿,穆長憬站在高處,眺望天邊,情緒漸漸退散,眸中盡是理智與冷意。

母妃,您說的對,父皇的愧疚果然是我最好的武器。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早已忘了當年對您是何等殘忍無情,仍固執地認為,隻要套上“為了大豐”這個借口,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是正確的。

他自負到居然還會相信,被他如此對待的你,一直愛著他;從出生就被他冷落拋棄的我,還會敬仰他。

隻因為他是王,所以哪怕隻得到了他的零星優待,都應該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