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正值晚高峰。我順著人流擠進地鐵,然後專心致誌盯著前麵的阿姨。
終於,在苦等半小時後,她有了要挪窩的跡象。
我欣喜若狂,在一旁嚴陣以待。
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感,讓我失去了平衡。眼看著就要摔個不雅觀的大馬趴了,一個熟悉的影子出現,抱住了我。
我抓著這個好心人的胳膊,愣了一愣。
“你誰啊?”我渾身不舒服地想要拉開距離,這個男人卻突然靠過來。
然後,他在罵聲迭起、人仰馬翻的地鐵上,給了我一個冰冷,又充滿懷念的吻。
我瞳孔緊縮,心髒驟停。
他是我死去的男朋友。
我的男朋友裴溫書,死於2015年的秋天。
我現在都還記得,選在那一天,是因為我喜歡天高氣爽的秋天。結果,他也死在了我最愛的楓樹下。
他頭七的時候,我獨自苟到一個荒郊野嶺,為他燒了一整天的紙錢,直到被路過的城管趕回家去。
城管拉著我叭叭叭灌輸安全意識,我卻揉了揉眼睛,感覺被飛舞的香灰迷了眼。
看來我連讓你在地府富裕一點,都做不到了。
之後,我將他的大頭照貼身放在身上,無論春夏秋冬。
馬克思讓我成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如果唯心能讓裴溫書回來的話,我大概會背叛我的信仰吧。
地鐵很快在下一站暫停了。廣播說地鐵出現了故障,正在維修中,請各位乘客見諒。
我卻有一種預感,它永遠不會被修好了。
地鐵邊,所有人都在拍照,吹噓自己今天的經曆,卻看著網上不斷播報的死亡數字,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我們遭遇的,不過是最低等級的災難。
全球各地出現不同程度的地震,海嘯、洪澇、泥石流、台風和暴雨等自然災害接踵而至。各個國家召開緊急會議,想要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做出合理解釋。
我一點兒也不相信這隻是天災。除了玄學,我無法解釋什麼等級的自然災害,才能把死鬼男朋友複活。
難不成是萬事不決就上陣的量子力學?
突然,我的胸膛隱隱發熱。拿出照片後,我看到裴溫書的眼珠在動。
“裴溫書,老裴。”我聲音有些顫抖,“你活了嗎?是的話,就眨一下眼,不是就眨兩下。”我好像說了一句廢話。
他眨了一下眼,又眨了兩下。
看來他也不知道了。
我有些崩潰。我的世界觀土崩瓦解了,我卻沒有災後重建的頭緒。
“你告訴我,你是我燒紙誠心感動上天才複活的,對不對?”就算歸功於牛鬼蛇神,那也在理解範圍內。好歹玉皇大帝能管管啊。
他眨了兩下眼。
我沮喪地垂下頭,消極到了極點。
“你是不是不能隨便出來啊?”我帶著哭腔問他。我是個軟弱的人,總愛胡思亂想。無論在外裝得多堅強,在他麵前都統統不管用了。
他從不願看到我難過的。如果他能出來的話,肯定不會就在照片裏幹看著。
這時候,我還沒意識到,我滴在他臉上的淚珠,都融進照片裏,消失不見。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看上去像沒電的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