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她與他的差距
徐清水忽然發笑，那笑聲聽得讓方子期內心一陣陣的酸澀，一個年僅九歲的孩童，竟然要用自己的醫術來確保自己今天的糧食，自己九歲的時候，還在幹什麼？還在院子裏麵和小孩兒們追逐嬉戲，幻想今天會有什麼好吃的糖果吧。
“我一次次的治好病人，名氣漸漸地大起來，踩爛了不少門框，最終我幹脆就在家門口擺放了簡單的台子，為遠道而來的百姓們祛除病痛，直到那一日，我看到了她……”
目光中那溫柔的東西不斷的蕩漾，映襯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她大我兩歲，哭哭啼啼的站在桌前，我說為她把脈，我有把握能夠醫治好她的任何病，她卻一個勁的搖頭，我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以為是壞人派來的搗蛋，我叫家仆趕走了她，可這一天我都是那樣的惴惴不安，總覺得角落裏有一雙監視的目光在看著我，直到日落西山，病人也都全部離開，她才又一次出現。”
方子期閉上眼睛，或許這個故事和自己沒有多大的關聯，可是她卻願意聽下去，她很想知道徐清水的過去。
“她什麼都沒說，拉著我的袖子跑了很遠很遠，仆人們都已經跟不上來，她才停下來，指著不遠處的茅屋告訴我，她娘親在房子裏麵生病了，求我救她的娘親，我當然不會拒絕，我是神醫，我是多少百姓們慕名而來，隻為看病的神醫，我能夠醫治天下百姓們任何疾病，隻要我有手我就一定能夠一直好。”
徐清水的情緒一點點的激動起來，目光中的溫柔也變成了激動。
“推開破舊的茅屋，我聞到的竟然是屍體腐爛的味道，那一刻我感覺像是五雷轟頂，有什麼東西把我的腳埋入了土地中，動彈不得，她拍了拍我，可是我卻呆愣愣的看著床上已經長出了屍斑的老人，一動不動，直到她再次哭泣，我才反應過來，回過頭，那一瞬間我甚至恨我是一個神醫，我是一個背負盛名，卻根本沒有能力擔當的膽小鬼。”
方子期回頭，徐清水的淚水順著臉頰一滴滴的下落，她甚至都感覺到了徐清水內心當時恐慌無助的感覺。
“我沒有見過屍體，我卻清楚的知道那老婦人已經死了，因為那種味道正是無數醫書中寫過的，我以為那女孩兒的娘親隻是得了什麼瘧疾，我以為隻要我用心一定能夠將她的娘親救下來，可是……”
徐清水痛苦的抓著頭發，胡亂的撕扯起來，那些記憶像是某些毒藥一樣，在身體裏麵一點點的發作，弄得他痛不欲生。
“我根本沒有想到我的病人竟然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我沒有想到我的盛名既然都已經成了起死回生，可是……可是我能做的隻有搖頭，然後逃離，我不知道怎麼去麵對，我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沒有能力，我辜負了所有百姓對我的期望。”
“所以你選擇離開？”方子期看著哽咽的徐清水，接過了他的話茬。
徐清水點頭，“離開，我不知道這是離開，還是開始，我躲藏在桃源，我看著漫山的草藥，我知道我根本逃離不了我的命運，我的房屋中沒有藥材的味道，我就不能入睡，我一天不上山摸摸看看這些藥材，我就根本無法入睡，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隻知道我竟然不會治病了，我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一個月，每日靠飲取井中的雨水為生，這才活了下來，我為自己把脈，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患了什麼病，我隻知道那是我做的孽，現在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懲罰我沒有用我的醫德，用我的手，去將那個老婦人從痛苦的邊緣解救回來。”
方子期伸手，用手掌在徐清水的後背上輕柔的撫摸起來，也許此刻安撫就是對他最好的安慰。
徐清水點點頭，淚水數數落下，他心中的痛苦又有幾個人能夠真實的了解。
“你有想過回去看看她，那個女孩兒嗎？”
方子期詢問，徐清水從淚水從抬頭，迷茫的對著她搖頭，“我還有什麼顏麵去見這個女孩兒，她跋山涉水前來找我，就是希望這個給了她最後希望的曠世神醫能夠救回她母親的姓名，可是我不但沒有救，反而落魄而逃，我還有什麼臉回去找她？”
方子期卻搖搖頭，“有些事情，是生命中注定要遇到的，無論你躲去哪裏，都會遇到，這就說明這是上天給你的機會，讓你去恕罪，讓你去想辦法來忘記那些曾經折磨過你無數個夜晚的痛苦，清水，不用怕你是否還會醫治人，隻要你相信，你會用心去對你的病患，你的病患就一定會從死亡的手心中逃脫出來。”
徐清水意外的張大眼睛，看著方子期，久久說不出話。
方子期伸手，抓住徐清水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我臉上的傷痕已經伴隨我很多年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它會從我的世界中離開，我甚至想盡一切辦法，想讓它不讓別人看到，可是事實上呢？所有的人都會看到，所有人都會議論，隻要是見到我的人，都會被我臉上的傷痕驚嚇，我已經習慣了，可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的見麵？我很意外你竟然沒有被這傷痕嚇到。”
“嗬。”徐清水無奈的笑笑。
“不要笑，徐清水，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你說，但是我方子期就認定，這輩子遇到的人，發生的事情，都是上天給你安排的，既然冥冥中自有安排，那你又何必故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你應該學會如何去麵對，讓大家看到你的努力和進步。”
徐清水搖搖頭，“深山中十年，我已經忘記了外麵的世界是怎麼樣，我也不想回去，我隻想在這深山老林中，為我的藥材活下去，為我的下半生等待死亡的到來。”
“徐清水！”方子期有些生氣，站起來，陽光從她的身後照射下來，讓坐在樹下抬頭望去的徐清水不得不伸出手，遮擋刺眼的陽光，“徐清水，你是不是一個大夫。”徐清水點頭，“那你認為你是不是一個稱職的大夫？”徐清水亦點頭。
方子期一把把徐清水從地上扯了起來，“徐清水我告訴你，已是一個不稱職的醫生，你丟下你的病患，獨自一個人享受著天倫，你沒有醫德，你也早已經忘記了你父親交給你的救死扶傷的天命，我方子期不會認識你這樣的人，亦不會讓你這樣沒有醫德，沒有天心的人為我祛除臉上的傷痕，我寧願做回以前的方子期，也不願意違背我良心！”
方子期的激將法顯然讓這個隱世長達十年之久的曠世神醫徐清水，受到了某些打擊。
他用堅定的目光看向朝著自己挑釁的方子期，“子期姑娘，我是一個大夫，我是一個空有其名的大夫，但是從這一刻起，我要做一些讓我能夠背負這盛名的事情，我會讓子期姑娘臉上的傷痕消失，我亦不會留戀這桃源美景，我亦會跟隨子期姑娘回到中原土地，為天下蒼生百姓祛除病痛，為蒼生帶來無病痛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