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綠光骷髏(3 / 3)

當天夜裏,我們村許多人親眼看到那榕樹下的人體骷髏醒了過來,全身上下散發著詭異的綠光,從我們村裏頭拖走了英子,也拖走了李叔,然後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天深夜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因為等不到瘸婆子的到來,村裏最後留下兩個膽大的男人守著那骷髏。後來聽這兩個守夜的人說,到了後半夜實在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覺兩人便都睡過去了,等到被露水沁醒過來,才發現地麵上的骷髏骨子不見了。兩人急忙叫醒村裏的其他男人們,大家手拿著手電筒點著燈籠村頭村尾找了一遍,都沒發現骷髏骨子的影子。最後在大家停止尋找的時候,骷髏卻自己在河的對岸出現了。

骷髏身上的骨頭散發著幽森森的綠光,整個身子彌漫著死亡的氣息,手裏握著一把尖利同樣散著綠光的刀子,像隨時都要撲過來噬人一般,把站在村頭的男人們嚇得半天不敢動彈。

我是在李叔的慘叫聲中驚醒過來的,在李叔持續的求救聲中,我聽到我爸和村裏頭其他一些男人不停大聲吆喝的聲音,然後聽到整個村子仿佛突然之間沸騰了起來,小孩子尖銳的哭聲異常的響亮刺耳。我大著膽子下了床來,腳底發軟的堅持跑到村頭,然後我就看到那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場麵。

我看到一架恐怖的綠光骷髏鬼,站在河的對岸揮舞著手裏的刀子衝著我們嗷嗷大叫,然後僵硬的身軀彎下身子,拖著腳下的李叔,邁開那幹瘦如柴的骨頭雙腿,一步一步地向河對岸的山頭走去,不一會便隱沒入了山林裏。

河對岸一片漆黑,我們都看不到李叔的模樣,隻能從李叔的求救聲中辨認骷髏腳下被拖行著的人是李叔。李叔那哭泣般的求救聲讓我忍不住落下淚來,最終我終於害怕得撲在我媽身上,大聲哭了起來。

大人們見綠光骷髏拖著李叔進入了山林,立即點燃了火把一擁而上淌過了河水,追了上去。

5

後來的事情我一直到三天後才知道。那天夜裏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之中總看到那綠光骷髏拿著刀子一步步向我靠近,扯開他那張嚇人的嘴要吃我的肉,然後迷迷糊糊之中我發現我的父母總在我床邊不停走來走去,不停地喂我吃藥,把符紙燒在水裏,讓我喝了下去。等到意識全清醒過來時,我才知道我因為驚嚇過度或者是中了邪,連續發了三天的高燒。

這三天裏,我錯過了我們村當時發生的許多第一線情報,所以接下來的兩天裏,我拚著虛弱的身子極力打聽,才把後麵的事情了解清楚。

那天夜裏,我們村的大人們追過河後,在山林裏並沒有立即發現綠光骷髏和李叔,反而先是在河的對岸山頭先發現了英子的屍體。英子的屍體胸前插著一把古劍,古劍的匕刃發著幽幽的綠光,那是一把當天從古墓取出來的短劍。而李叔一直到次日的中午才被找到,大家發現他暈倒在山溝裏,並沒有死去,然而令大家心驚的是,李叔的身前背後衣服上下包括頭臉被用鮮血栩栩如生畫上了一架人體骷髏的樣子,仿佛被骷髏生生穿進身體而留下來的血印一般。

瘸婆子說李叔中了綠光骷髏的屍毒,如不趕快做法驅毒,不久也將死去,便用一盤雞血淋了李叔個滿頭臉,圍繞著他的身子起乩作了半天法術,再燒了幾張符紙和水讓他喝下。然後瘸婆子說我們村打擾了古墓主人的安寧,受到了詛咒,必須殺一頭牛和兩頭羊來敬請天邊神將,來為村子鎮邪,再把從古墓取來的所有東西歸還給墓主人,為墓主人重新建造一座墳墓,每年祭拜謝罪,才可讓村子永久平安。

我們村對瘸婆子的吩咐一一照辦,瘸婆子在我們村頭連續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一直到我醒來的那天才停歇下來。而那天我們村的大人們也都已把所有從古墓取來的古董文物搬回了古墓,並且在原位重新為古墓的主人建造一座墳。就在清理原先古墓被火燒殘的廢墟時,大人們在那口棺材的灰燼中,發現了古墓主人那被火燒得殘缺不全的骨頭。

後來不久的時日裏,不知哪裏得來的消息,從縣城來了一批文化局的人,把這座我們新建的墳墓重新挖掘了起來,把那一大批宋朝的曆史文物運回了城裏。

雖然事件最後終於平息了下來,我們村卻因此元氣大傷,在請瘸婆子辦完法事後的許多個日子裏,我們村的大人們臉上都呈現出一蹶不振的狀態。

李叔卻表現出了異樣的堅強,在簡單辦完英子的喪事後,便積極督促我們小孩子重新上學,並且在以後的日子裏,幾年如一日,一直執著堅挺地站在他的講台上。他依然每天給我們上課,然後每天閑時研究他的化學。

村裏的女人都在為李叔歎息,說李叔真可憐,年紀輕輕就死了妻,英子也沒為他生下一個子兒,恐怕以後要孤獨終老了。但一些長舌婦隨後又說,死了倒好,自從她嫁過來後,李叔就沒一天安寧的,還不知廉恥,到處偷漢子,給李叔戴綠帽子,羞死人了。我因為那段時間對綠特別敏感,飯後好奇問我媽什麼是綠帽子,卻不想我媽完全不顧我大病初愈身體虛弱就給了我一巴掌,罵道:“小孩子胡說些什麼,趕快給我喂豬去。”

6

後來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一天天的長大,有一些事情被漸漸的淡忘,但那綠光骷髏卻依然不時的出現在我的夢裏,拿著尖利的刀子,呲牙裂嘴,要吃我的肉。

再後來我去了縣城讀中學,並且隨著我們村的經濟好轉,我們當時那些一起上學的小孩子成了我們村第一批上大學的人。或許是受到了李叔的影響,高中的時候,我的化學成績很優異,讀大學時,我便也選擇了化學係。

在大學的第一個學期裏,我意外的接觸到一種化學試劑,發光氨,也叫魯米諾。它在警察調查犯罪現場時起到重要的作用,調查人員一般用它來檢驗那些現場被擦拭掉的血跡。它本身和堿性物質反應會生成一種離子,而這種離子經過氧化再經由血跡中血紅蛋白(含鐵)的催化作用,就會產生出一種綠色的熒光。

在發現發光氨的作用之後,我身體突然一顫,半天不能動彈。那時我已經長大成人,並且讀了大學,思緒變得更趨於科學和理性。我重新回想起那幕讓我無法忘懷的場景,心情許久的激動無法平息。

我作了個大膽的假設,在一片漆黑的背景裏,一個人用血在自己身上畫了一幅骷髏圖像,並且灑上了發光氨,令遠處無法將他麵目看清的人以為站在他們麵前是一架靈異骷髏。

有了這個假設後我心情許久的痛苦沉重,我無法將一個我從小尊敬敬愛的人與一個殺人凶手聯想在一起,但理性的推理卻無法遏製地從我腦海中持續迸跳出來。

武三的死隻是一個意外;榕樹下的骷髏隻是有人從別的墳墓裏挖掘出來,再趁夜偷走,製造一個骷髏回來複仇的假象;而李叔當時並不是地上被拖行著的人,被拖行著的人是早已死去的英子,李叔是那個拖著英子屍體並一路發出求救聲的人……

那年的寒假,我的心情已經平靜穩定了下來,回家的時候,我去看李叔,然而我卻意料不到隻是半年不見,李叔的身體卻已經變得如此虛弱不堪。李叔在兩個月前被檢查出了癌症晚期,他已經無法為孩子們上課了。

看著李叔蒼弱的樣子,我心裏許多想好的話始終無法從嘴裏問了出來,最後我放棄了心中本來的想法,隻是向李叔說了一些在大學裏的事。

李叔聽得異常高興,末了眼神有些哀傷,向我低聲說了一句:“你們這一代人真好啊!有了夢想就可以去實現,不像我們這一代人,理想總是要向現實屈服,你要好好珍惜!”

我聽了心情有些哀傷,向李叔點了點頭,隨後向李叔告別。在我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李叔把我喚住,然後手裏拿過一本發黃的本子,左右摸了兩下,然後遞到我手中,說:“這是我做了很多實驗後歸納下來的過程與結論,現在對我沒用了,或許都隻是一些老知識,但希望對你學習有幫助。”

我看著本子厚厚的頁碼,眼睛隱隱地有些發酸,李叔專研了一輩子,所有夢想的結果如今都在這本發黃的本子上。我謝過了李叔,然後再次告別。

走出房門的時候,我的心情變得開朗起來,我不再繼續苦苦追究我心中的疑問,假如世間真的需要一種神秘來保護一個好人,那我就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靈異事件吧。

我邊走邊翻看李叔的本子,當翻看到中間的一頁時我突然怔住了腳步,隻見那一頁的頂端寫著:C8H7N3O2——那是發光氨的化學式。

我不由回頭向李叔的方向望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穿著發黃白襯衫的高瘦身影,站在泥土稀落的山路上,向我招手微笑說:“快點,要上課了。”然後那個白色的身影突然撕開身上的衣衫,露出綠色的骨頭,衝我呲牙裂嘴,要吃我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