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得直哆嗦,我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包得圓滿,卻還是被聖山上凜冽的風吹得寒戰一個接一個。
話說當初池鈺在萬眾矚目下宣布要封我為後,之後雖難免有些反對的聲音,終究是被他不動聲色壓了下去,並且十分迅速,三天之後我聲勢浩蕩的入駐聖山,開始為期七天的封後固定環節——聖山齋戒,
“娘娘,您沒事吧?”當我再打了一個噴嚏,身後的小侍女終於沒忍住,伸手拉住了我。而我臉被凍得慘白也大落把整個山頂走了一圈,終於決定放棄。
按照古例,封後時齋戒的七天,準王後隻能帶一兩個貼身侍女,不能再見任何人,當然,君王不在此列。所以這幾天,我滿眼所見隻有身後這個總淚汪汪的小侍女,偶爾見著池鈺,他卻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怪異笑容。這一切本來就很悲慘了,聖山上還總是霧沉沉的,冷風吹得那叫一個悲烈。
按說自己應該上過聖山,卻沒有一點印象,隻是這種怪氣候,大概自己也不會喜歡。
今天是最後一夜,想著苦日子終於到頭了,心情不覺好了很多,順帶著睡眠質量亦同步上升,眯了片刻即沉入夢鄉,隻是千想萬想,卻未料到竟會在這樣的日子再次進入這片白色的荒漠。
一切都是原樣,隻除了正前方那顆瞬間滄海桑田的巨木,蒼鬱得似能遮天蔽日。
閉著眼睛靜了靜,此時此刻我竟不知該何去何從,它預示著什麼,想了近三年,它也似乎一直在焦急的暗示,卻總在最關鍵的時刻停下。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甚至十次八次我都能忍受,隻是當數字失去意義,讓我如何接受?
緩緩睜開眼,荒原的風還是大,卻幸而沒有聖山頂上真實的霧氣來得冷冽。仰頭盯著頭頂繁盛交錯的枝葉看了很久,終於隻輕輕歎了口氣。
終於來到樹下怔了怔,為著它超自然的巨大樹身,然後懷疑自己之前的論斷,這個尺寸讓我爬上去,似乎有些難度。可惜想了一圈再沒有別的可能,於是我甩了甩小胳膊,堅強勇敢的開始了攀爬旅程。
千辛萬苦,當我終於爬上樹頂,第一次俯視這白色荒原,卻甚至沒有抱怨的機會,因為終於發現那隱藏的秘密,關於那些鮮血的秘密。
意外也好淡然也罷,我隻好奇這是否就是它忙碌三年多期待達到的效果。
那些夜晚,被催促奔跑,被割裂出細碎傷口,原來隻為那抹血色嗎?
風突然停息,失了這唯一的樂響,整個世界便在外界的喧囂下靜的可怕。而我立在荒原中心的樹梢上,看著白色幕布上華麗的血色圖騰,緩緩揚起唇角。
曼珠沙華……嗎?
原來那些醒著的夢裏,自己一直不自覺的被催促著用鮮血繪了這幅圖畫。是該笑一笑的,至少那些疼痛沒有白受,而且這幅單色的畫卷也著實漂亮。
隻是恕我愚鈍,看著這恣意漫卷的死亡之花,除了感歎我理不出任何情緒。
不知風何時再吹了起來,我定定看著白色大地盛放的赤色花朵,慢慢呼吸困難。幕布後的背景聲音越來越大,那些聲音在耳邊叫囂,如同掙紮咆哮的困獸。腦海深處似乎有什麼欲破繭而出,心卻驀地緊抽,整個身子軟了下去,從立身的樹梢直直墜入大地。
終究是虛幻的夢境,最後的最後,我竟掉入水中,幾乎同時被窒息擄住。一切如此真實,在水中極力掙紮,卻被拉向更深的地方,隻是在幾乎絕望的時候,終究醒了過來。
恐懼的睜大了眼坐將起來,全身汗淋淋的如同才從水中撈出來,大口呼吸著真實空氣,我竟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恍惚中耳邊似響起清遠的簫聲,斷續的音符慢慢把心勒得生疼。
也許,那些失落的記憶,自己根本不想再要回來了。
意料之中的再睡不著,於是披了件袍子悄悄推了門出去。
混混沌沌在山頂發亮的霧氣中遊魂,卻在半個時辰後無奈發現,身子被風吹涼的同時最後的清明也沒了。腦子裏不斷閃現某些熟悉不熟悉的畫麵,耳邊朦朧的簫聲也越來越清晰。身體被耳畔模糊的簫聲指引著前進,最後停下步子,大腦有一瞬間空白,卻不自覺皺緊了眉頭。
幻聽嗎?
原來是幻想。
原來是妄想。
不知對視了多久,我終於回過神來,下意識捏緊了藏在錦袍內的手,緩緩揚唇。
該來的總會來,對於巫苡,我躲不過也無法躲,隻是即使我欠了你幾世恩情,這輩子卻也沒有辦法再怎樣了,所以聰明如你,為何還是選擇走到這步,為何要苦苦糾纏困住自己?
保持微笑看著他,我想說些什麼打破這詭異的平靜,卻第一次懦弱的嘴都張不開。而他立在原地,突然向我笑了笑,而後舉起竹簫繼續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