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在貧窮的年代裏努力養大了四個孩子，先是兩個兒子後是兩個女兒，我媽排老三，最小的是小姨。
在後麵的長達半個月的葬禮中，我大舅舅承擔了大部分的責任，搭靈棚、置辦所有的葬禮的東西、請法師誦經、辦白事酒席，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他有條不紊的安排著。
我記得那次所有的舅舅，舅媽，小姨還有一些更大的長輩都聚到一起在老宅裏商量喪事流程，而我也坐在角落裏也默默地聽著，我媽和小姨在一旁哭得眼淚縱橫。
大舅作為家裏的長子，那時也有五十多歲了，他比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更為沉穩平靜。
他耐心地安慰我媽和小姨:“生老病死乃人之長情，不管怎樣都有這一天的。咱媽病了的這半個月多痛苦呀，這疼那也疼，每天都輸液治療，可不見好，身體的痛苦一天比一天更難受。在好幾個夜晚裏，她都趁我們睡著時用盡力氣用頭去撞牆，可是身體太差沒力氣。”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被我發現製止後，媽媽流著淚求我說，‘太疼了，讓我走了吧，太疼了，疼哦……疼哦……’媽疼成這樣，我心裏也刀紮一樣啊，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與其這樣痛苦得熬著，如今走了也算是解脫了。咱媽這輩子幹的活，吃的苦了太多了，到了老了毛病呀就都上來了，折磨得難受呀，活著太苦了呀。”
是呀，活著太苦了呀。大舅舅的這句話在我耳邊回蕩了好幾遍。可就是這樣沉穩平靜的舅舅在白事飯席的最後一晚，等把所有的客人笑著送走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時我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大人也是會哭的，成年人的悲傷大多都沉在心底。
後來聽我媽說:“他這是憋在心裏太久了，可他是家裏的長子，是頂梁柱，所以他是不能是先哭的那個。”
有人說，年齡越大越能看淡親人的離世，不是心裏真的看淡，更多的是對死亡的無奈。
很多年後我讀到餘華的書，他書裏有句話說:“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我永遠困在這潮濕中，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裏，掀起狂風暴雨。
那天晚上我爸媽住在老家因為還有些瑣碎的收尾工作，我和大哥因為那邊睡不下了隻能回自己家睡，從老家回到家裏已經十二點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直到到淩晨兩點卻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就能想到舅舅當時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摸樣，我難過的心裏像是海綿吸滿了水，疼痛得無法呼吸。
我突然很想見他。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了這個念頭，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迫切的很想見他。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打開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唔……喂，鑫誠？”某人似乎被突然吵醒，說話混混沌沌。
“劉煬。”
“嗯？怎麼了？”
“我想見你？”我一字一句的說。
打開書
“現在？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劉煬聲音清醒了很多。
“沒什麼，我就是很想見你。”那個時候，我隻是心裏煩躁，一衝動就打了電話給他，可接通了卻又開始後悔起來。大半夜的把別人吵醒，隻是為了想見他，幼稚的跟三歲孩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