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月黑風高殺人夜。義莊裏靜悄悄,伸手不見五指。王樺彎腰潛入,小心繞過值守來到後山。
後山皆是荒墳,一堆堆鼓起,乍眼看去分不出哪家的墳。
這前半夜搗騰下來,王樺已經疲憊不堪,眼下多走幾步都覺得累,可他想活,即便沒了命根子,之後無法人道,他依然想活,活著才能翻身。
王樺抬頭分辨天色,也不知是幾更天,第三顆人心到手,子午也該過了。他打算挖出月娘的心後就回家,到次日午夜再將三顆人心烹煮,鍋裏加點蔥薑去味,至少要比生嚼好吃些。他邊想邊點燃蠟燭,無意間抬頭,驀然看見一塊木牌上寫有“月”字。
月娘?!這實在巧得有些過頭!王樺半信半疑,不過轉眼間疑惑就被欣喜衝沒,他拿起鐵鏟對著腳下孤墳狂挖猛撬。
這墳土鬆,不一會兒就露出草席。王樺見狀忙把鐵鏟扔去,而後趴到地上扒拉開席上泥土,一把將破席扯開。
一張美人顏露了出來,煙籠眉,小翹鼻,朱唇微翹好似八月櫻桃。她像是睡著了,正在做著甜夢,夢中她等的良人終於來接她了。
王樺愣了許久,“哎呀”叫出聲,一不小心手蹭在鐵鏟鏟沿上,手側割出一道血口。王樺被墳中豔屍驚嚇住了,絲毫不覺得疼,他起身時血口流出的血正好滴在月娘眉心,忽然,她睜開了眼。
“王郎,你終於來了。奴家等你等得好苦。”
幽冷地女聲從櫻桃兒嘴裏飄了出來,一絲一縷嫋嫋如煙。這煙悄悄繞在王樺脖頸上,叫他發不出聲。他不自覺地往後退,驚恐地看著一隻白嫩玉手搭上墳沿,再如鳥爪般掐入墳泥,而後借力將沉重的身體拉起來。
月娘直挺挺地坐著,轉過頭僵硬地朝王樺一笑。王樺驚慌失措,繼續往後退,不小心腳下一絆,仰麵摔去。
這一跤摔得王樺眼冒金星,他顧不上痛,翻了個身連滾帶爬地要逃,然而不過兩三步,眼前就出現雙腳,腳上的布鞋繡有朵海棠花,這還是當初他替她選的花樣。
“王郎,摔疼了沒?”
月娘蹲身,忙將王樺扶起,接著拍去他衣袍上的泥灰,心疼得直蹙眉。
王樺恍如隔世,情不自禁伸手觸上月娘腮頰。是冷的!猶如寒月裏的石頭,又冷又硬。
她是鬼!王樺從未見過的鬼,即便成了鬼,她依舊溫柔,把身心全都撲在他身上。
“月娘,是你嗎?”王樺顫聲問道,驚恐的眸子狠狠打量著她的眉眼口鼻。
聽到情郎輕喚,月娘喜極而泣,慘白的臉頰多出兩行淚。她流下的是血淚,隻是等待的時間太久便成了深黑色的稠液。
王樺心狂顫,突突地要跳出嗓眼。他又問:“月娘,你可恨我?”
“恨!當然恨!”
刹那間,月娘雙目猩紅,麵目青黑,頰肉如同被削光,整個腦袋成了骷髏。
王樺見她磨牙,瞬音嚇破膽,連忙往地上一跪,邊磕頭邊哭著說:“月娘,是我不是,我知道對不起你,事後我後悔不已,要怪隻怪我的爹爹,他不肯讓你進門,我是逼不得已。月娘,我一直喜歡你,自你走後,我再也沒碰過任何一個女子。”
王樺抬頭相望,淚眼朦朧,俊美的臉龐看得叫人心疼。
當初月娘就落入他清澈的眼眸裏,被他的無邪模樣誆騙。而此時,她依舊沒長進,見到他哀傷的眼神心就軟了,蕭玉給她這報仇的機會,叫她白白浪費了。
月娘慢慢恢複原貌,無奈蹙起眉。
“王郎,我自知配不上你,此生能與你共枕,已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恨你呢?我隻是難過,不能與你相守一生。”
說到動情之處,月娘又垂下淚來。王樺見這惡心的稠液,連忙縮回手,生怕沾到零星半點。說實在話,他從沒真心喜歡過她,當初隻是見她頗有姿色,打發無聊罷了。誰知這婦人死皮賴臉,挺著腹要來尋他。他是誰?是王樺!王家最有出息的公子,與他風流的二哥全然不同,他怎麼能讓一個村姑毀去聲譽,毀去前程?!